谨言

【玩笑之间避生死，亡者四周莫胡言。】

小时候，村里的老人时常教导我们，话不可乱说，饭不可乱吃。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有些话，像是一道生死秘咒，特定场合，特定时间，一旦脱口而出，或致杀身之祸。

当时还流传着一个特别惊悚的故事。说是一户人家的老人出殡，母亲带着年幼的孩子去参加葬礼。

天色阴沉，淅淅沥沥的小雨，令原本崎岖的山路变得湿滑泥泞。

在距离墓地很近的一个陡坡上，前面一名抬棺的大汉因为细雨打湿了衣服，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脚下一滑，棺木倾斜。老人的尸体碰撞在棺壁上，发出很大的声响。幸好其他的抬棺人及时发现了情况，迅速将棺木稳住，才不至于连人带棺从坡上滚落。

下葬之前，一般是禁止说话的。可当时那位母亲不知道在想什么，脑子一抽，对着孩子愣愣说了一句：“爷爷怕是舍不得走哩。”

那孩子一怔，直勾勾的盯着母亲，眼睛滴溜溜一转，抱着她哇哇大哭起来。

孩子的哭声，一直持续到葬礼结束。

全家人开始给新坟磕头上香。轮到母亲和那孩子的时候，小孩的眼睛紧紧望着母亲，就是不愿意松开手中的香火。

家人过来哄孩子，孩子贴在母亲的耳边，颤巍巍的说了一句：“妈妈！这把香是我的哩！”

“不许乱说！”母亲被孩子吓得面色惨白，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香，插在了坟前。

下山的路上，孩子不停的冲坟墓招手。他趴在母亲的肩膀上，咯咯的傻笑。

“妈妈！”孩子抹去母亲脸上的雨水，一本正经的说道：“要是我走了，你会来看我吗？”

年轻的母亲觉着孩子今天的每一句话都不对劲。她将怀里的孩子往前一举，面色肃然的盯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喝道：“再瞎说让大灰狼晚上把你叼走！一个小屁孩你准备离家出走啊？”

“不是不是！是爷爷！”小孩的话说到一半，忽而落下眼泪。

回到家中，孩子倒头就睡。母亲将父亲拉到一旁，紧张的说道：“这伢今天说话可诡异着哩，要不请人来看看！”

父亲不屑的回道：“看啥，你是怕家里不够乱？”

母亲怏怏瞪了父亲一眼，委屈的低下头，没敢再提。

孩子从下午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夜里，母亲做了个梦，梦见爷爷牵着孩子钻进了新坟。

噩梦中惊醒，孩子浑身冰凉，已经没了气息。

有人说，是母亲在山上的那句话，惊扰了死者。死者对自己的孙子念念不忘，一路跟回家，带走了他。

民间故事的真实性本无从考究。

若不是愚人节，女友用出车祸这样下三滥的谎话整蛊阿文，他也不会讲这个故事。

听完故事后，女友在电话里沉默了许久，突然哇一声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阿文紧张的问道。

平时大大咧咧的女友，看鬼片从来不带眨眼的。不可能是被阿文的故事给吓到了呀！

“我被黑车司机给坑了！”女友颤颤的哭声，听着好不让人心疼。

“让你不要坐黑车！不要坐黑车！”在公司加班的阿文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晚上九点四十五分！

“不对啊？”阿文一愣，狐疑的问道：“四十五分钟前，你不是还在和闺蜜逛街吗？黑车司机又是什么梗？”

“逛街到一半，闺蜜被他男友叫回去了啊！你就只知道工作，又不陪人家，那我不是想赶来公司接你下班嘛！这不，被黑车司机甩在了半路。这里好黑，我怕！”女友抽泣着说道，声音满满都是委屈。

“你在那儿？”阿文保存好了电脑里的资料。转身离开了公司。

“火葬场！”

“什么？一开始说出车祸，现在又说在火葬场！你今天是不是想整蛊整死我啊！”

“是真的！啊~”一声刺耳的尖叫，电话断线了，阿文回拨过去，却一直无法接通。

他忽然想起，女友家到公司的那段路上，有一处偏僻的路口，沿着小路进去，确实是个火葬场。

女友的尖叫声让阿文觉着惶恐。他忐忑不安的驱车赶到火葬场的那个路口。

女友的一只高跟鞋落在路口，人却不见了！

出事了！

阿文赶紧沿小路将车子开了进去。没有路灯，颠簸的石子路，两边的大树，枝繁叶茂，阴森而诡异。

就在车子的灯光照亮火葬场的大门时，忽然从树后窜出一个人影，噌一声，僵直的挡在了车前。

一个急刹，阿文的脑袋磕在方向盘上。

车灯的照射下，阿文看清了那个人影。是个穿着红裙子，披头散发的女人！

女人背对着车子，耷拉着脑袋，双手垂在胸前，一动不动！

阿文的胆子可比不得女友。他怔了怔，额前冒出细细的冷汗。惊恐的拿起手机准备报警，可是这里压根没有信号。再说，就算拨通了，也说不清楚遭遇了什么。

“那个，能不能，让一让！”阿文将窗户摇下一条缝，提了提嗓子，用一种极其礼貌的语气温柔的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对方竟然有了回应。

她像个机器人一般，用一种非常诡异且夸张的动作抬了脑袋。缓缓的转了过来。

一阵阴风袭来，撩起了女人脸上的长发。她的眼圈漆黑，嘴唇血红，半截长长的舌头挂在嘴角。

阿文一声惨叫，险些吓晕了过去！

不对，这个女人细看有些眼熟！

女友的闺蜜娜娜？！

“玩够了没？！”面色煞白的阿文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的打开车门，指着娜娜嚷道：“她呢？”

“你自己回头看咯！”娜娜翻了个白眼，脸上泛起狡黠的笑容。

“我去！”猛然回头，阿文整个人因为剧烈的惊恐而弹跳了起来。

女友的妆容，比娜娜更夸张！

两个疯女人，边卸妆边笑得前仰后合！

“我就说会吓到他的！”女友冲娜娜挑了挑眼角。

“话说回来，你男友真不错！换了我家那位，怕是不敢进来！”

“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嗨，给你男朋友留下一个终身难忘的愚人节，这不是你说的嘛！”

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了天，完全不顾一旁吓得半死的阿文。

阿文本想一巴掌扇在女友的脸上，可是听见娜娜在夸自己，又下不了手。一股怒气和心有余悸的惊恐憋在肚子里。又委屈又难受。

“好啦！别生气啦！愚人节快乐！”女友穿上高跟鞋，将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递给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阿文。

阿文似乎看见了在火葬场的大门口，闪过一个白色的人影。

娜娜诡异的冲他挥了挥手。

那个人影，一眨眼不见了！

“刚才有个帅哥！看见没？”娜娜兴奋的冲女友说道。

“帅哥？”女友一愣，似笑非笑的答道：“拜托！还没玩够哪？”

“哎！”娜娜叹了口气，忽而直愣愣的盯着铁门的方向，幽幽说道：“要是我先进这道门，一定在愚人节回来找你们！吓死你！”

阿文觉着这句话怪怪的，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不要乱说！”

“怎么？怕了吧！”女友坐上副驾驶。娜娜在后排，身子一躺，叹了一句：“哎！你们倒是恩爱了！我男朋友还在出差，愚人节都快过了，连条信息都没有！若是换做刚才那个帅哥该多好！在火葬场里面过节也无所谓啊！”

“行了行了！火葬场门口说这些话，不怕瘆得慌！”阿文紧张得将车子退了出来。

在那个僻静的交叉路口，娜娜忽然闹着要下车。

“这里难打到车的，我们送你回去！”

可是娜娜根本不听，又踢又闹坚持要下车。连女友都劝不住。

阿文觉着事情不对劲，执意想将她送回去。可是车子开出没多远，娜娜竟然打开了车门。

从高速行驶的轿车上摔下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阿文只得停下车子，眼睁睁的看着她回到了那个路口。

“你不觉得娜娜今天很古怪吗？”路上，阿文说道。

“她这个人是这样的，神经质。”女友不屑的回答。

“你再想想，她今晚说的话和举动！怕不是中邪了吧？”

“别瞎说！”女友忽然调整了坐姿，认真的盯着阿文说道：“哎，如果有一天……”

阿文已经猜到女友要说什么了，赶紧靠边停车，捂住了她的嘴。

这时候，女友的电话响起。

“喂！我是……”

接了通电话后，女友呆若木鸡，泪水止不住的淌落。

“怎么了？”阿文问。

“娜娜！娜娜她死了！肇事司机酒驾超速，就在刚才那个路口！”女友说话的时候，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浑身都在抽搐。

“啊？……”

从那以后，阿文的女友像变了一个人！处处谨言慎行。

每年的愚人节，阿文都会带着她，祭拜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