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路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贾睿是一名大二的学生。利用暑假时间，在龙城养老院做义工。

义工采用轮班制，分为早晚班。晚班一般持续到晚上九点。贾睿申请的时间是半个月，因为剩下的一个半月，需要打工赚取下个学期的生活费。

一周早班结束，接下来的一周都是晚班。

从学校到养老院，大概五公里的路程。途径六个红绿灯。贾睿每天骑着共享单车来回，既能照顾老人，又能锻炼身体，一举两得。

晚班的第三天，贾睿照顾的一名老人脑血栓死了。那位老人很慈祥，每次见到贾睿，总会微笑着递上藏在柜子里的水果。贾睿喜欢和他聊天，老人的突然死亡，让贾睿很伤心。

在回学校的第三个路口，贾睿没注意到红灯。

脚下猛然一顿，感觉有人从后面拽停了车子！

蓦然出现的红灯和身边飞驰而过的汽车让贾睿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赶紧将超出停止线半个轮子的自行车退了回去。

“谢谢啊！”开始以为是交通协管员帮他，回头之后发现身后空无一人，旁边只有一辆破旧的电动车。电动车上的妇女，满脸疲惫。

“咦？”贾睿惊奇的挠挠脑袋，瞥见了右边绿化带前，一个衣衫褴褛，佝偻着腰的老人。

老人颤颤巍巍的靠近迎面走来的两位纹身小伙。嘴里叽里咕噜的在说着什么。

距离远了，老人的声音太小。贾睿听不清。

“什么情况！突然这么冷？”其中一位壮硕些的小伙，忽然浑身一颤。快步离开。“别看你壮，身体虚着呢！”另一位小伙看都没看老人一眼，边走边玩着手机。

老人跟了一段距离。两位年轻人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他焦虑的坐在绿化树下的阴暗处。委屈的垂下脑袋，默默叹了一口气。

“好可怜！”绿灯亮起，骑电动车的妇女已经过了路口。贾睿迟疑了一会，调转车头，来到了老人的身边。

“大爷，你没事吧？”停好自行车，贾睿蹲在老人的面前。

老人微微一颤，抬头看看贾睿，又打量了一下他身后的自行车，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他见老人没吭声，原本悲伤的脸上挤出一抹微笑：“我叫贾睿，龙城大学的学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我——”老人迟疑了一阵，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落在身后那辆自行车上。“我就想问个路！”

“问路？嗨！我当时什么大不了的事呢！说吧，你要去哪儿，我送你过去！”

“黄泉路！”

“什么？”

“黄泉路！”

“龙城有这条路？”贾睿蹙起眉头，疑惑的掏出手机，打开了地图应用。

“大爷，您是不是记错了！你看，地图上搜索不出来这个地名！”

他将手机伸到老人的面前。老人看也不看。低着头喃喃道：“奇怪！怎么就找不到呢！”

“那个，您先别急！我在百度里再帮您搜索看看！”

贾睿埋头，盯着手机搜索了好一阵，发现龙城根本没有这条路。

“大爷，实在不好意思，手机没电了！”贾睿说话的时候，依旧在手机上不停搜索，他掏出了口袋里仅有的五十块钱，尴尬的说道：“我知道学校附近哪有便宜的招待所，要不您先将就一晚，或许是您记错地名了。睡一觉，咱们再慢慢找！”

“咦？人呢？”说也奇怪，刚才还坐在对面的老人，一眨眼功夫，不见了人影！

回到学校后，贾睿还特意在班级群里问了同学。

那个群，瞬间就炸了。

“你是不是傻，黄泉路在地府，你搜地图？”

“是啊，是啊！八百里黄泉，就算没去过，书上也该看过吧！”

“哎，好像上次在微博看到，现实中还真有这么条路的。具体在哪忘了。”

“贾睿，大半夜的你是编鬼故事吓我们的吧！”

……

“希望老人今晚有地方歇脚！”贾睿帮不上忙，觉得挺愧疚的，只是觉得他记错了地名，压根没往其他方面想。

第二天，相近的时间，相同的地点，贾睿又遇见了他。

“嘿！是我！贾睿！”依旧是那个路口，老人怔怔的凝望着过往的车流。似乎想要寻找什么。

“你，你认识我？”老人只是瞟了贾睿一眼，说话的时候，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身后。

“啊？昨天的这个时候，咱们在这里见过！”贾睿一怔，心想：“这老人不仅眼神不好，连记性都这么差！真是可怜！”

“哦！能问你个事吗？”老人黯淡的目光里，透露着令人心疼的无助。

“是要问路吗？”贾睿微微一笑。

“对对对！你怎么知道？”

“昨天你已经问过啦！”

“那你知道怎么走？”老人的眼里闪过一道光。

“这个，大爷，您肯定记错地址了！”

“不是黄泉路？”老人的眉心蹙成了一团。

“嗨！真是个呆子！”身后忽然飘过一个熟悉的声音。贾睿猛然回头，没人啊！

问路的老人又一次不见了！路口莫名的刮过一阵阴风，贾睿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不禁浑身一阵哆嗦，惊愕赶回了学校。

那个路口空旷，一个年迈的老人，不可能瞬间离开视线。除非——

撞鬼了？！

回到宿舍之后，他越想越怕，干脆整个人钻进了被窝。

平日熙攘的宿舍，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紧张的在手机上搜索“见鬼了怎么办？””鬼魂会不会跟着人？”

“咚咚咚！”忽然响起的敲门声，让贾睿更是害怕了。

“谁呀？”他面色煞白，颤颤的问了一句。

会不是是舍管？

裹着被子，屏住呼吸，他蹑手蹑脚的窜到门口，冲猫眼里一瞅——

“黄伯？”黄伯是贾睿在敬老院的照顾对象，他的手刚触碰到门锁，忽觉脚底一凉，寒气直冲脑门！

黄伯昨天不是死了嘛！

“臭小子！再不开门我可就进来了！”

“估计是吓着了！”

门外响起两个声音，贾睿都认识。一个是黄伯，一个是问路的老人！

他们俩都是鬼！

贾睿脚下一软，险些尿了裤子！

“别！别进来！我没，没干坏事！你们找错人啦！求求你们不要带我走！”贾睿背抵着门，思绪短暂的空白之后，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年迈的奶奶和朴素的父亲，泪水不禁流了下来。

一扇简陋的木门，哪能挡住他们。一眨眼功夫，两具漂浮的身影，笑盈盈的出现在贾睿的眼前。

“别怕！”黄伯牵着老人的手往后退了些，笑着说道：“孩子，我们是来感谢你的！同时也为了告个别！”

“感谢？”贾睿一愣。

“你是我见鬼最纯真善良的孩子。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用不着怕！”黄伯顿了顿，让贾睿坐回床上，继续说道：“一直跟着你，就简单的想和你道个别，却又怕吓着你。这不，我还没现身呢，老楚倒把你吓到了。于是我干脆带他一起回来，道完别之后陪他一起赴黄泉。”

“原来真是那个黄泉路。是我搞错了！”贾睿紧张的情绪缓和了些，尴尬的挠着脑袋。

“老楚也是个可怜人哪！”黄伯叹了口气：“半个月前的一场车祸，夺去了他和爱人的生命。俩人相濡以沫几十年，爱人临死前抓着他的手，说了一句‘我在黄泉等你’。爱人当场死亡，老楚却在医院多抢救了一天，他再回到事发的那个路口，老伴早已不见了踪影。正因为老伴的那句话，成了他的执念。于是每个夜晚，他都反复徘徊在那个路口，一遍又一遍打听黄泉路的下落。亏你还用地图帮他搜。”

“真的是谢谢你！”老人哆嗦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颤颤巍巍伸出手，想摸摸贾睿的脸，又怕太过冰冷，会吓着贾睿。那只手在空中顿了顿，又赶忙收了回去。

此情此景，贾睿心中酸溜溜的，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了！我们该走了！都已经半个月了，估计老楚的老伴已经喝了孟婆汤。再也不认了吧。”黄伯和老人对视了一眼。

“我认得他就行！”老人悲呛的笑出声来。

两人渐渐消失在贾睿面前。

内心五味陈杂。贾睿静静的望着窗外。

窗外的月光如水，晚风吹拂，阵阵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