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口钱

【生人莫取含口钱。一朝惊魂苦堪言。】

在河里洗澡的时候，一枚铜钱硌了马辉的脚。

“康熙通宝？”圆圆的铜钱表面微微泛绿。马辉将铜钱举过头顶，夕阳的余晖透过正中间那个四四方方的小孔，落到他的脸上。

“这是捡了什么宝贝啊！喊半天不理我！”好友吴林拖着一片水花，来到马辉身后，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铜钱，细细瞄了瞄，笑容缓缓僵了下来。

“这东西不值钱！”吴林一怔，脸上掠过一丝惊恐，奋力将铜钱抛了出去，远处的水面上溅起一朵小水花。

“哎！”马辉跳起来阻止吴林，却是慢了一步，他回过头，一脸不悦：“你怎么给扔了！值不值钱不重要，只是觉得它好看！再说，扔东西之前是不是得经过我同意啊！”

马辉一个猛子扎入水底，像条灵活的鱼儿，朝着水花溅起的方向游去。

不一会功夫，他将那枚铜钱捞了回来。

“我劝你啊，赶紧丢了吧，这可不是个好玩意！”回到岸上，吴林还想伸手去抢那枚铜钱。

马辉本能的缩回了手，打量着吴林：“怎么说？”

吴林指着上游的河道，认真的说道：“这条河的两边都是山，在火化政策没有普及以前，农村流行土葬。所以，千百年来，每一座山上不知埋了多少尸骨。雨水一遍又一遍的冲刷，坟墓里的东西一部分流入了河道。有尸骨，傍身，以及陪葬。傍身的东西很多，比如金银细软，项链，手镯，以及各种玉。你刚捡到的铜钱，一般是入殓的时候含在嘴里的。”

“嘿！差点忘了你写鬼故事的！”马辉抹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脖子一扬：“就算是坟墓里的东西，都沉在河底这么久了！有个毛的关系！”

“你不知道！”吴林压低了声音：“传言，只有枉死的人，才会在含口钱上留下牙印，怨念越深，牙痕越重！”

“真的假的？”马辉将信将疑的背过身去，仔细打量着那枚铜钱。果然，正反两面同样的位置，三两颗牙印清晰可见。

“没骗你吧！”吴林在他耳边幽幽说道。

“把它戴在身上会怎么样？”马辉思忖了一会，好奇的问道。

“沾染怨气可不是闹着玩的！”吴林恼怒的喝道。

“好了，好了！我丢！我丢！谁让你是我兄弟呢！不信你信谁！”马辉吐了吐舌头，右手挥起一道劲风，一枚圆圆的黑影，在空中划了一道抛物线，落入河里。

两天后，深夜。

正在伏案写作的吴林，被一通陌生的电话打断了思路。

“谁呀！”吴林恼怒的接通了电话。

“你认识马辉吗？他现在正在市第一人民医院，麻烦过来一趟！”

“马辉？”吴林的第一反应，对方十有八九是个骗子。

听筒内传来医院各种仪器的嘈杂声。

“马辉，他什么情况？”吴林愣愣的问道。

“哎呀！现在正忙着抢救！如果是家属或者朋友请马上过来！不说了！”对方挂断了电话。

“不像是骗子啊？”吴林凌乱了几秒，拿起桌上的车钥匙，飞快赶往医院。

在手术室门口等了个把小时，一辆手术推车缓缓推出，车上的人浑身缠满了绷带，就剩鼻孔和嘴巴露在外面。绷带下还不时有血迹渗出。

木乃伊一样的马辉，吴林差点没认出来。他紧张的追问医生：“大夫，我是他的朋友，现在什么情况，白天还好好的，怎么就——”

“你是他朋友啊？”医生擦了擦额前的汗水，停下了脚步，眯着眼，一脸严肃的指着走廊尽头的缴费窗口：“先把手术费，住院费交一下。具体情况，一会问护士。”

吴林冲医生的背影张了张嘴，无奈的跑到窗口刷了信用卡。

“你朋友也是命大！撞了货车，差点没抢救过来！”护士一边为马辉输液，一边回道。

“撞车？”从接电话到现在，吴林的脑袋还是懵的。

“是啊！在市区开飞车，迎面撞上了对向车道的大货车。幸好系了安全带，要不然，人甩出去。那就根本不用送医院了！”

“开飞车？”吴林不敢相信，朋友当中，开车最猥琐的就数马辉。他会在深更半夜开飞车？

“你确定床上躺着的是马辉？光辉的辉？”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盯着对方的鼻子和嘴巴许久。恨不得拆开纱布看一眼。

直到护士提着千疮百孔，血迹斑斑的衣服进来，吴林的疑问才得到了答案。但他还是一脸疑惑，这么多年的朋友，马辉开飞车的画面他想都没想过。

破衣服的领口露出一截红色的绳子，上面浸透了血迹。吴林不记得马辉的脖子上挂过东西。他缓缓的抽出绳子，竟然是他丢掉的那枚铜钱！

康熙通宝！上面的牙印依稀可见！

惊恐的吴林眉心一蹙，凝视着那枚铜钱，脚下没站稳，背靠着病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吓坏了护士。

“你哪里不舒服！”护士一只手拿起对讲机，一只手探了探吴林的额头。

“我没事！”吴林的脑海里，飞速的缕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哎呀，额头怎么这么凉！”护士手抽了回去。

一连串的疑惑，吴林想不明白，必须等马辉醒来，才能问个水落石出。

当晚，守在病床前的吴林，总觉着身边若隐若现藏了一个人影。

三更时分，他去厕所的时候，镜子里的人影渐渐清晰。

一个面色煞白的中年男人，身材魁梧，一脸胡渣。脑门上一个硬币般大小的洞。四周的皮肉都翻了起来。

男人穿着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衣服。吴林在爷爷年轻时候的黑白照片里，见过这样的穿扮。

男人透过镜子，紧紧凝视着吴林，嘴角冷冷邪魅的微笑甚是骇人。

吴林表面装镇定，实际心已经蹦到了嗓子眼。冷汗浸湿了后背。

“你是谁？”吴林颤颤巍巍的尝试和男人沟通，对方的眼里冒着寒光，没有应答。

慌忙离开厕所，男人的身影紧紧跟随着吴林。

“你想做什么？”他停下脚步，肃然的瞪着一双大眼睛。微微颤抖的拳头捏得“咯咯”响。

男人狞笑一声，寒气逼人的眼睛，死死凝着吴林的裤袋。

“铜钱！”吴林伸手一摸，一激灵，慌忙将口袋里的铜钱扔出了窗外。

男人一惊，追着铜钱飘了下去！

接下来几天，马辉老家的亲人，异地恋的女友，连番赶来探望。

在医院昏迷了近半个月，他总算醒了过来。

拆掉绷带的马辉，满身的伤口触目惊心！

他见到吴林，似乎想起了什么！瞪着一双大眼睛，喉咙里艰难的发着奇怪的声音。

吴林将耳朵凑近他的嘴边，听清了他说的第一句话：“有~鬼！”

“我知道！那个中年男人！“吴林淡淡一笑，幽幽回道。

马辉的眼睛瞪得更圆了。轻轻点了点头。

“是他害你撞车的？”

马辉顿了顿，又点了点头。

“那枚铜钱——”吴林话说一半，伸手掏进了口袋。

马辉浑身一震，手脚抽搐着，惊恐的摇着脑袋！

“我说！那枚铜钱已经丢了！今后你就戴这个，五台山求来的护身符！这次教训之后，就不要乱戴捡来的东西了！”

马辉听吴林这么一说，嘴角微微抽搐，安静了下来。

回到书桌前，吴林打开百度，想查查关于那个男人的故事。可惜线索不够，那个年代被枪毙的人不少，网上的资料残缺。要想解读他的故事，简直是大海捞针。

吴林觉得那枚铜钱丢在医院的花坛里不安全。想回去将它重新埋藏起来。

无奈，搜遍了整座花坛，铜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