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

【见到纸人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替你挡下灾祸。】

初次见到他们的时候，张鹏吓了一跳！

午夜十二点，月黑风高，乡村的道路上没有红绿灯，也不会出现交警。邻村喝完喜酒，刚从麻将桌上下来的张鹏明显是喝飘了。猛踩着那辆破旧的老式桑塔纳的油门。

这段路紧挨着坟山。转过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急弯，坟山入口突然出现的人影，吓得张鹏汗毛倒立，惊出了一身冷汗！

一阵尖锐的刹车声，抱死的车轮在地上摩擦出一条墨黑的痕迹，扬起不少尘土。张鹏抖落一个激灵，酒被吓醒了一半。他颤颤巍巍的凑近来一看！原来是一对纸人，男左女右，伫立在入口的灌木里。

“是谁干的！吓死个人！真缺德！”骂骂咧咧的回到车上。他心有余悸的喝了几大口浓茶。

这对纸人看上去比纸扎店里售卖的要高大些，做得惟妙惟肖，虽说妆容夸张，五官却较为精致。大半夜的伫立在那里，不注意的，还真容易吓破胆。

回家之后的张鹏，睡到第二天下午才起床。

他刻意回到坟山入口，那对纸人已经不见。

张鹏觉着这人太缺心眼了！晚上故意将他们摆出来吓人，白天就收走。这不明摆着恶作剧嘛！

在村子里，虽说不欺负人，但也轮不到别人欺负！张鹏越想越气，决定晚上去那个位置蹲个点。一旦抓到搞恶作剧的人，就狠狠教训一顿。

没喝酒的状态下，深更半夜面对坟山，张鹏难免还是心虚。他在村里一溜达，钻进了收尸人李大富家。

李大富的胆子是吓出来的。据说小时候，村里的一个小孩丢了魂，小孩的家人就在半夜四处贴符纸，边贴边大声呼喊着小孩的名字，为他“叫魂”。

“叫魂”的时候，除了亲人之外，生人万万是不能在场的。尤其是小孩。那是因为小孩的囟门没闭合，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远远的听见呼唤声，家家户户都将扫把倒立在门口。民间传说中有个说法，扫把在阳间是除尘扫地的工具，阴间的鬼魂见到扫把，那可是一把寒光四射的锋利大刀。都会绕着走，不敢靠近。所以，除了“叫魂”，七月半鬼节的时候，也有将扫把倒立门口的习俗。

那时候农村的房子里很少有厕所，一般都是单独建在房子周边，三五户人共用。

在父母躲在门缝里偷看的时候，李大富尿急，一溜烟的就窜进了厕所。

当时，叫魂的队伍正好经过厕所门口。李大富直接从那小孩丢失的魂魄上穿过。又迎面撞上了一具青面獠牙的恶鬼！

他吓得尖声惨叫，随后高烧不退，大病一场。

没日没夜的高烧，烧坏了他的脑袋。病愈之后的李大富与同龄的小孩不一样，反应迟钝，经常呵呵的傻笑。

后来，父亲病死，母亲改嫁。亲戚都疏远了他。

无依无靠的李大富吃百家饭长大，长大后只有靠帮人收尸维持生计。或许正是因为傻，才让他无所畏惧。淹死的，烧死的，摔死的，割腕上吊喝农药的。只要给钱，他会毫不犹豫的替他们收尸。

“喏！”张鹏进屋直接甩了两包牡丹烟在李大富的桌子上。

李大富一愣，嘴角一抽搐，随即开心的扬起。冲着张鹏嘿嘿的傻笑。

“不是白给的！晚上陪我去一个地方！”张鹏打量着黑乎乎的屋子。

“鹏，鹏哥？什，什么地方？”

“去了不就知道了！哪那么多废话！”

夜幕降临，张鹏迫不及待的开车载着李大富来到了遇见纸人的那个路口。

估计是天还没有黑透，或许是恶作剧的那家伙不来了。坟山入口阴惨惨，空荡荡的，什么也没见着。

“哥，怎，怎不走了？”李大富猫在副驾驶，两只眼睛贼溜溜的往外探。

“到了！”张鹏摇下车窗，点燃一支香烟，吸一口，吐出一个青白色的眼圈。

“哥，瘆得慌，咱回，回去吧！”

“诶？”张鹏顿了顿，对准李大富的脑门就是一记脑瓜崩，弹了弹手中的烟灰，道：“你连收尸都不怕，陪我在山脚坐会都不肯？那行，你下车，走回去。烟还我！”

李大富嘿嘿一笑，将外套口袋里的香烟捂得严严实实。像小孩保护零食一般，不断推开张鹏伸过来的手。

这么一嬉闹，气氛轻松了许多。

“哥，睡，睡觉，困！”过了两个小时，纸人始终没有出现。李大富哈欠连天，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看你这一副怂样，昨晚该不是偷谁家婆娘了吧！”李大富抬头望着夜幕下的坟山。黑乎乎的山上偶有几声鸟鸣。

“香！香水呢，哥！”李大富很快昏睡了过去，吧唧着嘴，蜷缩在副驾驶。

“香水？”伸长鼻子嗅了嗅，空气中果然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味。

正疑惑呢，窗外突然出现一张苍白的人脸，吓得张鹏一惊，猛吸了一口凉气。

“哥！帮个忙呗！”原来是一位穿着皮衣的时髦姑娘，齐耳的短发，褐色的嘴唇，墨黑的眼眶。嘴里“吧唧吧唧”咀嚼着口香糖。

张鹏没有回声，他搓了搓眼睛，惊恐的打量着这位姑娘，舔了舔冰凉的嘴唇，身子朝李大富那边挪了挪。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乡道上，悄无声息的出现一位奇怪的姑娘。他的心里难免发怵。

“我叫杨娟，是杨老三的女儿，我哥跟人打架，让人捅了十三刀。就葬在这坟山。一周前入的殓，这次回来……”姑娘兀自说着，发现张鹏惊恐的瞪着一双大眼睛，来回在她身上打量。

“喂！你该不会以为我是鬼吧！”杨娟一怔，对着车子的后视镜照了照，而后”咯咯“的笑了起来，指着脸上的妆解释道：“今晚十二点之前要赶回市里上班呢！”

张鹏接过女孩递来的名片，念到：“皇家一号娱乐会所，安娜？”

“嗯，那是我的花名。能送我去城里转车吗？你要去玩，打我电话，介绍姐妹给你认识啊！”杨娟低头望了望手表，眉头一蹙，张鹏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还拖着个粉红色的行李箱。

张鹏迟疑不过三秒，打开了后备箱。女孩开心的上了车。

车子启动，正准备往城里去，张鹏无意间一撇，在黑暗中了见到了一个僵直的身影。

“谁？！”张鹏扯开大嗓门吼了一声。

一旁正熟睡的李大富悚然一惊，不寒而栗的瞪了张鹏一眼。像梦游一样，拉开车门，径直靠近那只身影！

不一会，李大富回来了，神情诡异，身后还藏着个东西。

“怎么样？”

李大富站在车前，缓缓抬起脑袋，直勾勾的眼神，一动不动的落在张鹏身上。

“别他娘装神弄鬼！再不说，老子走了！”张鹏打了个寒颤，觉着那眼神瘆得慌。探出脑袋对着李大富嚷道。

车灯忽明忽暗的闪烁了起来，张鹏分明看见，李大富的身后飘起一张露着邪魅笑容的人脸！

他慌乱的切换车灯。正前方的李大富不见了！猛然回头，那家伙竟贴着车窗傻笑，露出一嘴的黄牙。

“我去！”张鹏吓得不轻，浑身一抖，喘着粗气，不停拍打着胸口。

“哥！给你带回来了！”

“什么东西？”张鹏一惊，偏过脑袋，偷瞄他身后。

“喏！”李大富迅速抽出藏在身后的手，一个西装革履的纸人从车窗塞了进来！

“你他娘的神经病啊！”惊慌的解开安全带，张鹏吓得整个人跳上了座位，将纸人踩在了脚下。

“我……”李大富嘴巴一翘，委屈得像个孩子，耷拉着脑袋。

“我带你来，是想帮忙抓住放纸人的家伙！不是捡纸人回来啊！大哥！”张鹏又气又惊，面红耳赤的摊开双手，一不小心，脑袋撞上了车顶。

“哥，那你不也捡了一个！”李大富翻了翻眼，瞄向后排的位置。

“你在胡说什么？！人家明明是……”

纸人！后排上车的杨娟竟然成了纸人！黑色的皮衣，齐耳的短发！

张鹏那双眼睛，瞪得几乎落下来。惊愕的大嘴巴，久久没能合拢！他哆哆嗦嗦的掏着口袋，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名片，又旧又脏。

“杨娟？”李大富抢过名片，回忆了一阵。仔细端详着后排的纸人，他一拍大腿，兴奋的说道：“没错！就是她！杨老三的女儿！哥哥打架被人捅死，妹妹服药！就前两天，还是我去收的尸！那脸上，嘴唇和眼睛都是乌黑的呢！她身上的香水味，闻着就犯困！”

“我，我怎么不知道！”张鹏脸色煞白，冷汗直流。

“你整天喝酒打牌！不是熟人哪能认识！”李大富话锋一转，贴着车窗道：“哥，你捡她干啥？”

张鹏再也不想听到纸人两个字了。他很诧异，为什么李大富说话利索不结巴了。

“哥，下次别这样了！”

张鹏打量着李大富足足十几秒，欲言又止。

回到村里，他忽然大病了一场。迷糊中不断呼唤着杨娟的名字。李大富特意提了两瓶酒来看他。蹲在他床前说道：“哥，你要好好的，俺替你走了哈！”

半个月后，张鹏病愈，李大富却突然暴毙。

村里的老人说：阳寿未尽的年轻人死去之后，阎王会特许他们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去寻找替身。当然，替身必须是阳气不足，寿命将尽的人。

寻找替身的鬼魂，会藏在纸人里。静静的伫立在坟地入口，等待着有缘人的出现。

显然，张鹏就是那个替身。李大富的出现，帮他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