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在我的印象里，你是那么的绝情可恶。突然有一天，幡然醒悟，你的爱，肝肠寸断。从未停歇。】

如果不是那通陌生电话，梦岚已经忘了自己的生日了。

没有来电显示的号码接通的时候，电话那头只是用沙哑的嗓音说了句“生日快乐！”。

梦岚在这座城市的朋友不多。三年前大学毕业，和男友结束了异地恋，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找了份简单的工作，俩人像无数热恋的情侣一样，生活渐渐安定下来。

那时候的梦岚，每天开心的像只小鸟。幸福的时候，连空气都是甜的。憧憬满满的她，每天都像是生活在偶像剧里。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眨眼，两人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整整一年。浪漫甜蜜的生活在时光的打磨中，渐渐趋于平淡。

两人开始为一些琐碎的小事争吵。那个曾经幻想私定终身的白马王子，已经不像初见时的完美。那些以前看不见的坏习惯，像是镜子里的一缕发丝，时常让人心烦，却又无法抹去。

那天，是两人的相识纪念日。梦岚特意申请提前下班，买了男友最爱吃的便当，又特意花了一个月工资，买下了舍不得买，却整日让他念念不忘的那款手表。

她想给男友一个惊喜，或许男友也为她准备了惊喜。

一路上，梦岚回忆着两人经历过的点点滴滴。那颗掩饰着的少女心，又似小鹿般乱撞。

门反锁了，钥匙多转了两圈才打开。

卧室里传来女人的喘息声，随即是两对慌乱的脚步。

梦岚察觉到了，房子里飘散着不安的气息。

她快步冲进卧室，发现了慌乱的男友和半个身子已经钻进衣柜的那个衣不遮体的女人。

一声惊雷在梦岚的脑子里炸开。炸得她头皮发麻，四肢冰冷。

她提着便当，手无足措。退了半步，又往前蹭了一步。便当和装着手表的袋子，在她手上摇摇晃晃的，显得尴尬又滑稽。

梦岚干脆松开了手，瞪着被泪水蒙住的眼睛，怔怔的伫立了几秒，嘴唇打着颤，牙齿碰撞出“咯咯”的声响。

一个失落的转身，她顺走了餐桌上的车钥匙。

一脚油门到底，车子的引擎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梦岚躲在这轰鸣声里，嚎啕大哭！

男友穿好衣服追下来的那一刻，梦岚松开了手刹。车子飞速的冲了出去。鲜红的尾灯，消失在平静的黑夜里。

白色的车子在一家便利店前骤然停下。梦岚发疯似的买了沉沉的一筐酒。那些昔日里碰都不会碰的酒，此刻像白水一般灌进了喉咙。梦岚像一只快要渴死的猴子，手舞足蹈，一瓶又一瓶的糟蹋着。

直到她的眼睛看任何东西都是厚厚的重影。全身瘫软。

负心男友的声音，偏偏伴随着出租车的刹车声，在身后响起。

梦岚披头散发的晃着脑袋，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右腿在油门上紧紧一蹬，车子猛然窜了出去。

在那之后，梦岚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浑身缠着绷带，仰面八叉的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全身传来的剧烈疼痛，让梦岚本能的哭喊了起来。

听护士说，车子冲进了绿化带，撞上了河边的防护栏。她的全身多处骨折，那样的车速，还能活下来，也算是幸运了。

车子是她和男友按揭买的。据说已经报废了。车主是梦岚的名字，按揭的时候，也是梦岚按的手印。

这样的情况，保险公司不可能赔的。

梦岚出事之后，男友再也联系不上。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绝望，让她生无可恋。

两个星期之后，梦岚出院了，她没有逃避，而是选择继续留在这座城市里生活。

梦岚因为那次事故被吊销了驾照，终生不得开车。她觉得这个处罚有点重，想着自己酒驾肇事，也就没有多问。

生日？梦岚苦笑一声，怔怔的盯着手机通讯录，不知道要打给谁。

屋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梦岚透过猫眼探了探，楼道里空荡荡的。

门口立着一个奇怪的包裹，半人高，包装得严严实实，没有贴快递单。

梦岚已经整整两年没有网购了，哪里来的包裹？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打开了包裹。里面是一双粉色的水晶凉鞋。

“这不是一直垂涎欲滴的那双鞋子吗？”梦岚的印象当中，这双鞋子在和前男友逛街的时候出现过。她喜欢，又舍不得买。

梦岚赶紧追到窗口，天色阴沉沉的。楼下空无一人。

“姐姐！生日快乐哦！”不知什么时候，门口蹲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圆圆的脸蛋红得像擦了胭脂，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他怎么知道我的生日？”梦岚一惊一骇。瞬间脸色大变。惊恐的退回了屋里，锁上了房门。

她分明看见，小男孩的双脚，像风铃一般飘荡在空中。

“姐姐！你快开门！我是陪你过生日的啊！”

“姐姐，你不要我，我就没地方去啦！”

梦岚的身体紧紧抵住房门，心扑通扑通蹦到了嗓子眼。她脑袋一紧，头痛得厉害。

“姐姐，你有见到弟弟吗？”梦岚抱着头，沿着房门蹲在地上，一抬头，撞上了一双大的超出比例的眼睛，还有那煞白的皮肤。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扎俩马尾，双脚依旧是悬空的。

梦岚惊慌了一阵，目光猛然落在水晶鞋上。

“是一个叔叔让你们来的，对不对？高个子，国字脸，右眼角有一颗黑痣？”

“你是姐姐，他是哥哥！”小女孩抿着嘴唇，重重的点了点头。

“果然是他！”梦岚的嘴唇颤抖，目光犀利，牙齿咬得咯咯响。一脸的戾气。

“哥哥有话对你说！”小女孩低着头，似乎害怕梦岚，两只脚紧张的搓着。

梦岚的情绪无从宣泄，戾气腾腾，凶狠的嘶吼道：“可恶的家伙！如果让我遇见，一定把他的心挖出来。喂了狗！”

“姐姐！你不要这么凶！”小女孩被吓得退到了墙角，委屈的说道：“哥哥让你清醒过来，好投胎！”

“投胎？”梦岚冷冷的笑道：“这么说，他是要来杀我喽？”

“不是的，不是的！”

“都给我滚！不然我就撕碎了你们！”小女孩一怔，在梦岚的厉啸声中化成了灰烬。

灰烬被风一吹，蝴蝶似的飞舞着。

梦岚全身戾气弥漫，她来到洗手间。镜子里是一张披头散发，青面獠牙的恐怖面容。

那通神秘的电话又来了！

“梦岚！”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沙哑的嗓音异常的熟悉。

是他！梦岚的泪水夺眶而出，落在电话上。

“你，你还好吗？”那声音似乎是从肺里艰难的挤出来的。仿佛一个垂暮的老人，临终前的嗓音。

对方一阵剧烈的咳嗽，许久没有再说一句话。

梦岚怔怔的挂断了电话。泪水依旧挂在脸上。

屋外那恼人的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猫眼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背影。

那背影佝偻着身子，缓缓的转过身。梦岚险些吓得魂飞魄散！她惊恐的退回了屋里，全身像米筛一样不停的颤抖。

对方的脑袋，像是一只被压扁了的柿子。五官错位的错位，缺失的缺失。一只眼睛爆了，眼白和眼珠混在了一起，一只眼睛耷拉着，挂在外面。

“他快不行了！说不了太多的话！没办法才找的我！”梦岚不知道这声音是从对方的哪个部位发出来的。她一时辨不清，前男友如此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都两年了！你怎么还没清醒过来！”这个恐怖的男人，自己搬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还从包里摸出一根烟，点燃。

可笑的烟雾，从他的脸上漏了出来。

梦岚哆嗦着倚靠在洗手间的门上，眼神在男人和门口之间交替。她接不上话，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能够趁其不注意，快速的跑出去。

男人意识到自己抽烟的样子有些奇怪，干脆掐灭了香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指着自己那张破烂的脸，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不认识我很正常！但是这张脸，你害的！”

“啊？”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梦岚本能惊叫了一声。

“若是我和你一样！戾气那么重！肯定天天纠缠你！”男人摇了摇脑袋，指着对面的一张椅子，示意梦岚坐下来。

她颤颤巍巍的坐在男人对面，目光始终不敢落在他的脸上。清了清嗓子，茫然的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你的车子飞跃了绿化带，重重的砸在我熟睡的长椅上。天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瞬间的痛苦之后，我就成了现在这样！”

“你是说，那场车祸，我碾死了人？！”

“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而已！再说了，你也付出了代价！”

“都是他给害的！”惊愕之余，梦岚双目圆瞪，她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倒是气血沸腾，满腔的怒火。

“你的男人没有出轨！倒是你，连累了他！”

“你在胡说什么？我亲眼所见！”

“一个精神分裂的女人！可怜了你男朋友！”

“精神分裂？谁？”

“你！”

梦岚的脑袋嗡嗡作响，她头痛的老毛病又发作了。

仿佛有人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她看清了记忆中，衣柜里女人的脸！竟然是另一个自己！

一个脸上挂着冷笑的梦岚！

那些争吵的片段，如同放电影般重现在梦岚的眼前。

每一次，都不为其它，男友一直在劝她接受治疗！

怎么会这样！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男人吁了一口气：“既然醒了！那我也没有必要再待在这了！”

梦岚环顾四周，房子里的一切都褪去了颜色。

黑白的色彩中，她看见了一个面色惨白的男人，蹲在一只锈迹斑斑的铁桶面前，默默的烧着祭祀用的纸人，冥钱。

“我死了？”梦岚幡然醒悟。撞车之后经历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像。一时间，潸然泪下。

“他也快了！伤心过度！抽了太多的烟！肺癌晚期！”男人顿了顿，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不见。

梦岚发现，男友烧的纸人和冥钱上，都写满了字。

“梦岚，你快醒醒！只有入了轮回，我才能找到你！”

她醒了！她想扑进男友的怀里，却扑了个空。

她清晰的记得，今天根本不是自己的生日。而是死亡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