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人

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吱吱呀呀，头发有些稀疏的高数老师总是那么认真，哪怕在他的课上，那么多人都睡着了。

一只猫，看不出品种的一只猫，正在窗外的草地上打着滚。它毛皮灰暗，看起来脏兮兮的，但是眸子里闪着别样的俏皮，煞是可爱。

原本会有一个抱着厚厚一摞书的女孩子路过旁边的林荫路，她性格特别好，总会蹲下来温柔地呼唤猫儿，然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饼干，放在地上。

这学校里的流浪猫那么多，但是好心人也那么多。每个流浪猫在这里都不必有主人，幸运的是，它们在这里都有伙伴。

那个女孩子就是这个小猫的伙伴，是独属于它的伙伴。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那个女孩子并没有路过这里。猫儿依旧无忧无虑，它只是一只猫，它不会揪心仅仅一天没有露面的人。或许那个姑娘有事在忙，或许那教室里恹恹欲睡的人里就有那个姑娘，只是她还没有腾出时间罢了。

偶尔天空上还有两只鸽子飞过，是啊，这一天的天空是这么蓝，蓝的清澈透亮，鸽子反倒是像极了游在水里的游鱼。

猫儿抬头看了一会，转身又去追着自己的尾巴玩了。

教室最后一排，一个总是不怎么爱说话的男孩子定定地看着高数老师。俄而，他抬起头使劲望窗外，寻找着什么。

没有谁在那里。

下课铃声响了，孩子们陆陆续续地收拾东西，离开了教室。男孩收拾地很慢，似乎在等，等所有人先离开。

几个舍友冲他招招手，唤他：“晋哥，走啦，去吃饭。”

卢晋回应他们一个笑容，示意朋友们先走。等到教师没人了，他才慢吞吞背起单肩包，往外走去。

那只猫不见了，不知道它是不是找到了女孩，还是被下课后涌向楼外的人惊吓到了，总之，它离开了那个草坪。

卢晋有些担心，这是方晴第一次翘课，一向乖巧的方晴从不会翘课，更何况是必定会点名的高数课。

想了想，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方晴的号码，只是，号码响了几声，没有人接通。

他不知道方晴住在哪里，方晴早早便住在学校外面，做着兼职，有着令人心疼的独立。他心知着急也没有用，他只能尽可能放下心来，追上已经走远的朋友们。

他有点伤感，过去了这么久，也仅仅只是朋友而已。

在草坪旁边的草丛里，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趴在地上，认真地盯着那只猫咪。

脏兮兮的猫咪显然被这个忽然出现的脏兮兮的小男孩吓了一跳，它一下子炸起了毛皮，紧张地盯着这个小男孩。

小男孩没有什么恶意，他笨拙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这只小猫。

小猫却嗷呜怪叫一声，远远跳开，扭头就跑。

这一声叫唤引起了还没有走远的卢晋的注意力，他疑惑地看着那边，草丛里跳出那只已经十分熟悉的猫咪，还有一只可爱的小奶狗蹒跚在后面。它一副想和猫咪玩耍的样子，只是显然猫咪不喜欢它，站在那里失落地看着猫咪的样子，真有几分让人心疼。

陌生的乳狗。

是刚刚跑到这里的流浪狗吗？

卢晋没有在意，转身跑开。

午饭时间已经过了好久了，林荫路上，那个美丽的姑娘脸颊带着几分苍白，她没有抱着书，只拿了半袋小饼干，在草坪那里东张西望。

猫咪欢喜地叫唤出来，它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方晴病恹恹的样子，只是用自己脏兮兮的毛蹭着方晴的裤脚。

方晴从不嫌弃它，虽然暂时没有能力带它回家，但是这就像是自己的猫咪一样。

驾轻就熟地，她打开袋子，将饼干放在手心，捧在猫咪的面前，柔声道：“呐，快吃吧。”

猫咪没有客气，衔起一块饼干，舒坦地吃了起来。它知道方晴一定不会丢下它，它知道哪怕再晚，方晴一定会来。

忽然，它想起了什么，对着身后的草丛呲牙咧嘴。

方晴有些意动，她轻轻掀开那边掩映着的草丛，她看到了那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小狗。

她心里有些心疼，又有些惊喜，她忽然意识到，她小小的世界里，又有新的成员要加入了。

只是这个小小的新成员……怎么看都比自己想的幼小了许多。

方晴有些为难，她不是很会照顾这样小的小狗。

她试着拿出几颗饼干递在小狗的面前。

猫咪显然不满意方晴将只属于它的宠爱分给别的家伙，它恼怒地抱着方晴的胳膊，却被方晴轻轻捏起它的后颈皮放在一边。

明知道生气也没有用，猫咪跳到一边，叼着掉在地上的饼干优雅地走开了。

小奶狗就怯怯地盯着方晴手中的饼干，看得出来它很是意动，但是它明显又有些害怕这个陌生的女孩子。

终于，它试着咬了一下饼干的边角，只是这样的饼干对于牙齿尚未长好的它来讲有些硬，它就像啃骨头一样啮咬着饼干。

方晴有些为难，她明白这只小狗太小了，以至于根本不能够自己照顾自己，它不能吃好心人为它留下的食物，也无法独自在这里度过夜晚。

只是，她也清楚，自己租在外面的房子，房东根本不让她养宠物，这样的小狗就只能放任它在这里忍受寒冷和孤单吗？

“方晴！”身后有人唤她，她转身，看到卢晋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方晴毫不意外，卢晋是自己不多的朋友之一，现在离下午上课的时间还早，会来这里找自己的也只有他。

回之以一个微笑，方晴拢了拢草丛，然后将手里的几块饼干丢在地上。

“卢晋，你怎么来了？”

“你还说呢！”卢晋显然有些焦急，他问道：“你上午怎么没有来上课？我挺担心你的。”

方晴有些为难，她低垂着眼眸，喃喃道：“我没什么事……老周点名了吧？我回头补假条。”

“没什么事你不会逃课的。”卢晋有些紧张她，追问着：“是不是生病了？不舒服要记得去看医生，不能这样。”

方晴摇摇头。

她感觉得到自己心底的那些烦闷。晴朗？温馨？生长在阳光下的大学时代？她习惯了自己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吃饭看电影，就连后阳街咖啡厅老板都熟悉了喜欢形单影只的自己。

她知道卢晋对自己很关心，曾经也无微不至过。

只是……朋友，可能更合适她的心。

礼貌地后退几步，她笑了笑，说：“那个，下午的课也帮帮忙，回头我请你喝奶茶，怎么样？”

卢晋心里有些莫名的感觉。

就像是当初尚且年幼的时候遇到她，那时候的她已经习惯着一个人生活。那时候的她，就独立地让人感觉忽远忽近，独立到她似乎哪怕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都可以过得很好。这样的她，让人感觉可能总有一天，她会彻底消失一般。

那只脏兮兮的猫还躲在一边，卢晋深深地望了它一眼。

真希望自己能变成它，至少……能和方晴更亲近几分。

眼眸中闪动着光芒，他看着方晴，认真道：“我帮你答道，你记得你答应我的奶茶。”

下午时分，后阳街咖啡厅迎来了特殊的客人。

那是一个十分甜美可爱的女孩子，怀中抱着一只楚楚可怜的狗。

舒亦在这里开这家咖啡厅好几年了，似乎是从去年夏天，这里迎来了这样一个客人，她像个翩翩的蝴蝶，有些调皮，有些可爱，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那天下午，姑娘要了一杯意式拿铁。

后来，这个姑娘每天在下午放课的时候总会来这里喝一杯咖啡，然后跑到街角那家便利店，穿戴好员工制服，准备好接待顾客。

因为常来，舒亦也记住了这个姑娘。不忙的时候，他也会随口和这个姑娘聊几句。

这家咖啡厅就叫后阳街咖啡厅，这里不允许带宠物入内，新来没几天的服务员迎着方晴走来，示意方晴不应该将小狗带进来。

舒亦远远便从橱窗看到了方晴，他摆摆手，示意服务员放方晴进来。

他一向在下午五点钟为这个姑娘准备着一杯意式拿铁，但是今天姑娘来的时间显然有些早，他还没有准备好。

店里顾客不算很多，只有靠窗一桌有一位先生正在看着电脑，似乎在忙工作上的事，也没有在意这只进到店里的小狗。在舒亦的示意下，方晴将小狗揣进怀里，在临近舒亦工作台的地方坐下。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课了？”

方晴缩了缩脖子，吐着舌头可爱道：“我可能有点感冒了，所以……没有去上课。”

舒亦的手指顿了顿，他看向方晴，这个姑娘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

舒亦没说什么，他默默将手里的咖啡豆放在一边。

片刻后，一杯热气腾腾的褐色汁水递在了方晴的面前，舒亦说：“今天没有咖啡了，只有这个，将就喝吧。”

方晴奇怪地闻了闻杯子里的液体，心底泛起了一些暖意。

是感冒药。

为数不多的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