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漫漫归途

一连搜索了七天，老刘也选择了放弃，一周前便得知的坏消息，再次得到了确认。而真正的坏消息是，一周过去了，并没有收到任何绑匪的信息。

伊诺寝食难安，面容已然十分憔悴。朱勤时而啼哭，时而发呆，不过看起来倒像是没有伊诺那般难过，大概是见识过许多生死，看得淡一些。其他人也都非常累了，只想早点回家。

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回吧。

老刘的责任心再次爆棚，极力要求大家一起回去，因为有军警保护，路上更加安全。众人万般推辞，却拗不过他，最后只好顺了他。

车队插上国旗，浩浩荡荡，烟尘滚滚，上空有直升机保驾护航，在这兵荒马乱之地，显得过于招摇了。山路大多坎坷狭窄，蜿蜒曲折，好在汽车并非真正的汽车，没有翻车坠崖的危险，只是相对于飞行，前进的速度显得过于缓慢了。

漫漫归途，回家的路越来越近，而心却无处安放。

姜霞和回欣因为是恋人的关系，得到了特殊待遇，二人独享一辆房车，其他人乘坐另一辆。姜霞这几天满足了一直想探险的心愿，又有恋人陪在身边，倒是玩得尽兴，此时正趴在房车的窗户上，欣赏外面的景色。

车队正路过一个乡村，小麦早已收割，只留下许多麦秆堆放在一起，低矮破败的民房，用石头红砖垒砌而成，旁边散养了些许的鸡、鸭、羊、牛、狗等家禽牲畜，时常有羊倌赶着成群的山羊将整条路堵住，到处充斥着羊屎那浓烈刺鼻的膻腥臭气。

一群七八岁的男孩子，满身灰土，见到车队，一窝蜂地追赶打闹，几个胆子大的还爬上车厢后门抓住拉杆，丝毫不怕危险，做出夸张的鬼脸，向同伴炫耀。

大多是老弱妇孺，年轻力壮的男人几乎看不到，偶尔有几个，却是少胳膊少腿的残疾人。他们见到车队只是远远地观望，胆小的立刻回屋躲起来，几个妇人大声地喊叫她们的孩子。

这个鬼地方，忒穷了。

姜霞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尤其是看到那些顽皮的孩子，自顾自的咯咯笑个不停。

回欣斜了她一眼，叹了一声，“我看你那没心没肺的样儿，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姜霞媚眼一翻，“又不是我把人弄丢了，那朱莉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干嘛难过。这一路，话都不让好好说，都快把我憋死了。”

“一会儿遇到恐怖分子，看你怕不怕。”

姜霞嗤声说道：“切~甭吓唬我，我胆子可比某人大的多，倒是某人，看到几个死人骷髅，吓得昏过去了……有这等黑科技保驾护航，我看呐，想死都难。”

回欣听她讥讽，却不生气，悠悠道：“黑科技的确不错，不过，谁说它可以防子弹了？”

听他这么一说，姜霞心里直犯嘀咕，表面上却嘴硬：“甭蒙我，我才不怕呢。”

二人正说着，房车吱呀一声，停住了。

姜霞探出脑袋，大声喊道：“喂，怎么回事呀……”

忽见得几个大兵齐刷刷地端起了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她的头，姜霞吓得连忙缩回脑袋，眼神惊慌，手捂着胸口直喘粗气。

回欣却哈哈大笑。

姜霞回过神来，瞪眼切牙，伸手抓起一个矿泉水瓶砸向回欣的脑袋。

道路前方设卡，几个荷枪实弹的大兵走了过来，不知是哪路武装，但看那路卡布置的虽然简单，却有模有样，正大光明，想来不是政府军就是国外的驻军。

老刘连忙下车，拿出自己的证件，陪着笑脸，交了过路费。那大兵端着枪仔细检查了他的证件，又检查了车队的每一辆车，没有发现异样，便放行了。

车队继续行驶了两个多小时，翻过了数个山头，前方又被不明武装拦阻，只见路上横着几根破木头，几个身着破旧衣裳的人，围着白布头巾，满脸大胡子，每个人手中都端着俄式步枪。

老刘端详了一番，看不出是哪路武装。

此时，一个人举起一个破木板，上面用英文写着：收过路费。

老刘随即下车，一番讨价还价之后，递给他们一个红包。那人打开红包，见里面满满的钞票，十分满意，随后也将车队放行了。

老刘回到车上，对众人道：“他们只是收过路费的，给了钱就放行。”

“这分明就是打劫。”孙正鸣在那头大喊大叫，声音极为愤慨，不过他的话，老刘却听不到。

艾琳问老刘：“这是什么武装？”

老刘不答，只说：“像我们这么大的车队，他们没有劫车，也算守规矩，就怕遇到那种不守规矩的……”

“那又怎样？”艾琳问道。

老刘点上一支烟，拧眉沉思，低头不语。

军警的直升机须得返回军事基地加油，通告了老刘之后，便迅速的飞奔而去。此刻，整个车队只剩下老刘手上一把枪。

老刘低头抽烟，眉头又紧了一分。

艾琳安慰他道：“您不要太担心，若真遇到了不守规矩的，加速跑掉就是了。”

老刘斜了她一眼，嗤声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个屁？到这种地方来考什么古？只会添乱。”

话虽刻薄，艾琳听了却是十分感动，或许一行人中只有她最能体会老刘此刻的心情。至少老刘在冒着生命危险保护同胞，没有丝毫的退缩。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隐约听到哒哒哒直升机的声音，艾琳探出脑袋，远远的看到军警的直升机又返回来了。

朱勤张嘴说话了：“十分对不起大家，是我们爷俩给大家添麻烦了。”

“你还知道添麻烦？！”老刘斥责道，“你们这一闹腾，知道给国家带来多大的损失吗？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任性！”

“所有的损失，我一个人承担。”朱勤慌乱地说道。

老刘瞪着眼睛厉声道：“不是钱的事！弄不好，我们都得把命搭进去。”

“我们本不想给大家添麻烦。”朱勤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一直在纳闷，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行踪的？”

他们？……！

一个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的……‘他们’……指的是……谁？”却见一直不说话的伊诺瞪着通红的眼睛，脸色苍白，像一只追魂的恶鬼，死死地盯着朱勤。

“绑匪呀！莉莉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十有八九是被绑匪绑架了。”朱勤被他的恐怖表情吓得有些惊慌失措。

朱勤的话没有丝毫的破绽，伊诺慢慢收了恐怖的表情，转念一想，这么多天心力交瘁，自己倒是有些疑神疑鬼了。

却见那朱勤，在没有人察觉的时候，偷偷斜视了一眼伊诺，嘴里小声嘟囔道：“年轻人，就是爱冲动。”

艾琳轻轻拍了拍伊诺的肩膀，安慰道：“你太累了，躺下休息吧。”

伊诺几天没合眼，确实累了，当下也没多说话，起身向房车的卧铺挪去……忽听得咚的一声闷响，伊诺栽倒在地板上，昏迷过去。

艾琳和老刘连忙将他抬到卧铺上，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蜡黄。艾琳将手搭在他的额头，脸色一惊，低声说道：“好烫！发高烧了。”

艾琳忙把一瓶矿泉水倒在毛巾上，拧了拧，将它盖在伊诺的额头上。

“我这有感冒药。”老刘说着，从手提包里掏出感冒药。

“谢谢！”艾琳接过感冒药，“我马上喂他吃下去。”

艾琳小心地给伊诺喂了药，伊诺便睡了，只是时常说些梦话，含含糊糊，听不清说些什么。

……

在风雪狂舞的天地间，相伴左右的只有那刺骨的寒气，耳边呼啸的风声如怪兽的狂吼，隐约看到一个硕大的黑影，如山一样巍峨耸立。伊诺顶着狂风跋涉在冰雪中，艰难前行，只为了前方那温柔的呼唤，朱莉就在前面。

一道冰墙挡住了去路，伊诺透过冰墙，看到那个美丽的身影，却被一道绳索捆住，不能移动。一只巨大的怪兽张开了血腥的大嘴，眼看就要将她撕碎。

伊诺心急如焚，撕心裂肺地大喊：“快救人呐！”

艾琳听到伊诺又在说梦话，轻轻抚摸他的额头，希望能给予他片刻的慰藉，见他如此伤心，竟是莫名的心疼，她的眼角有些湿润……是眼泪……久违的眼泪！可惜他魂牵梦绕却是别的女子，艾琳一时有些凄婉伤感，倘若有个男人肯为自己如此的牵肠挂肚，为他死也值得。

可是，那个男人又在哪里？

车队颠簸着继续前行，终于在天黑之前，到达了一个小镇。小镇已是破败不堪，到处都是被炸毁的建筑和车辆，不过仍有一些本地人，不肯逃离家园，坚守在此处。

车队停了下来。

老刘道：“先在这暂住一晚，明天继续赶路，剩下的路况比之前好点，只希望不要遇到……你们就在车上休息，我下去买点东西。”

艾琳关切道：“您小心一点，早去早回，我的防弹背心你先穿上。”

“好！”老刘接过防弹背心，又问道，“那个年轻人没事吧？这里缺医少药，严重了可就麻烦了。”

“已经好些了，烧有些退了，只是太伤神了。”艾琳轻声道。

“我也看出来了，失踪的那位，肯定是他的女朋友。”老刘叹了口气，“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干嘛跑到这儿受这罪呢？真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老刘，头盔也戴上。”艾琳又将头盔递给他。

防弹背心和头盔都是纳米虫群变化的，在危急时刻还能变形，可保他不受外力伤害。

此时，直升机已经返回了军事基地，房车和卡车旁边却多了几辆军车，有荷枪实弹的军警全天候保护。

十多分钟后，老刘买了些水和食物，竟然在这缺医少药的地方搞到了一些药品，不过花了大价钱。艾琳接过药品，其中一些药盒上面的三个大字令她嫣然一笑，写道：板蓝根。

老刘说道：“板蓝根对风热感冒很有效，不过不能用于风寒感冒，我看他的症状属于风热感冒，就买了些，价格丫的贵的要命。”

艾琳笑道：“没想到老刘您还懂中医。”

老刘憨笑道：“汗，我哪里懂，只不过在国内的时候经常用这个。”

伊诺服下了板蓝根，状况好了些，还吃了一桶八宝粥，此时已经躺下安睡。其他人都已经休息了。孙正鸣也躺下休息了，将纳米虫群系统的控制权限交给了人工智能系统“小蝶”。

只有老刘抱着枪，坐在房车内，不停地打盹儿，却不肯躺下睡，车外的军警在轮流站岗放哨，只希望平安度过这个清冷的夜晚。

……

正是夜黑风高之时，老刘借着卧铺旁边微弱的灯光，将每个人都悄悄的叫醒，说附近打起来了，必须马上赶路。

姜霞慌张地问：“外面静悄悄的，老刘你是不是搞错了？”

“甭废话！情报绝对没错。”

上兵伐谋，在兵戎相见之前，舆论战、金融战、贸易战、信息战、情报战……这些“超限战”早就打响，兵戎相见实际上是最后的翻牌，胜负已无悬念。即便是在战场上，排兵布阵才是战场的主流，倘若听闻到枪炮之声响起，实际上不算战争的开始，这一点，老刘很有经验。他吩咐车队不能开灯，抹黑前进……

姜霞和回欣抱在一起，躺在卧铺上，不肯起来。车队行驶不到十分钟，忽听得外面有噼里啪啦的，好似鞭炮声响。姜霞连忙从回欣的怀里起身，趴在车窗上向外看，只看见远处闪烁着枪炮的火光，兴奋道：“快看快看，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身处战区，受到全方位的保护，外面的战事似乎与自己无缘，姜霞竟有一副坐山观虎斗的闲情。

忽见得一团火光在天上燃烧，将半边的黑夜照亮，它不同于那些转瞬即逝的枪炮火光，而是像一道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穿梭于云层之间。天上的云朵不断变换着光影色彩，竟然有动人心魄的美感，那火球直飞一段时间，忽而转了个弯，向下而来。

姜霞一时看得痴了，简直太好看了，这比节庆的焰火还要好看几分。

曾经当过侦察兵的老刘也看到天空变了颜色，立刻警觉起来，急忙趴到车窗看去……天上的那团火光，正像一条找准了猎物的火龙，调整了姿态，向下俯冲而来。老刘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火球的光影正映入他惊恐的瞳孔，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将他深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与绝望，曝光在这片火光之下。

老刘知道，躲不掉的，此时他脑海中只有远在祖国的妻子和女儿。他来不及思考一个小小的考古车队凭什么值得一枚导弹的招呼，而这枚导弹的来历又是什么。

忽听得“咚”的一声沉闷的大响，老刘本以为必死无疑，怎料导弹并没有爆炸，一抱粗的弹体将地面砸了个大坑，掀起的冲击力竟把一辆军用吉普车掀翻，没有爆炸却有如此威力，倘若爆炸，后果可想而知。

阿富汗军警合力把军车扶正，好在车上的军警并没有受伤。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老刘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老天保佑，遇到个哑弹。

实际上那并非哑弹，而是被纳米虫群变化的鹰隼在半空拦截了，将导弹的战斗部整个都化为无形，剩余的部分来不及处理，便按照之前的轨道坠落下来。

伊诺听到外面的嘈杂声音，便问艾琳发生了什么事情，艾琳照实情说了，伊诺没再追问，闭上眼睛继续睡了。

姜霞却吓得不轻，明明看的是美丽的“流星”，谁知这“流星”竟落在自己身边。

老刘推断，也许是战斗的一方把车队误以为是敌方的战车而打出的乌龙，一击不成，恐再遭攻击，于是立即打了卫星电话向上级反映，希望立刻沟通，消除误会。

车队继续前进，没走多远，又遇到路卡拦截。这一回，路卡的士兵却躲在战壕里，做出了战斗姿态。老刘见状，大声喊叫表明身份，可是对方并不相信，命车队按原路返回，等战事完了再说。

再回去？绝无可能。老刘只好下车，拿出证件，走向路卡，怎料对方的士兵非常紧张，大喊大叫，不许他过去。

忽听得一声枪响，也不知是哪个士兵是故意的，还是紧张得走了火，正好打在老刘的头上。

老刘一声都没哼，便倒了下去。

姜霞吓得大叫一声，忽的一闪缩回趴在车窗上的脑袋，手捂着胸口慌张地说道：“天哪！天哪！天哪！老刘被打死了。”

保驾护航的军警立刻警戒起来，立刻躲在路边的水沟，做好了战斗准备，并且向对方大声呼喊，严正交涉。

一时间，气氛紧张起来，双方陷入对峙状态。和平环境长起来的中国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个个脸都吓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