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囚徒困境

片刻后，海水没过了我的头顶。

我急忙把竹节伸出水面，因为自己的身体已经熟悉了海水的规律。此刻，我更担心的，是萧立那边的情况。

水慢慢退潮，到了一个我能探出头的高度。洗衣房的污水是两天一排，厨房的泔水是一天一次，而化粪池，自从那天后，便再没排过，可能周期很长，但不幸正好被我碰到罢了。

因为昨天刚排过污，而且一般在晚上才会有泔水，所以此时的海水相比较下，还是非常“干净”的。

我静静地听着那边的动静，意料之外，很是安静。不多时，听到对面长吐一口气。

“立哥，你还好么？没事吧？”

“还行。”

顿时，我的心放到了肚子里，看来，萧立比我还能适应这个环境。想到这，我扑哧一乐，是呀，本来立哥的体质就比我好，比我更轻松不是很正常么？

这次的涨潮，并没有鱼的跟随。海水退潮的很快，水牢内一片安静。

之后，便是更长时间的沉默。我们之间的话并不多，不是我不想跟他相熟，而是他除了不时蹦出一两个字的回复外，其他时候都不怎么说话。就连之前那差点能沟通的热情，也被海水冲灭了。

时间过得很快，下午的时分，我为他科普了一下水牢涨潮退潮以及之后可能会遇到的情况。大多时候都是我在说，萧立在听，当我说完一段话的时候，他才会适时候得给出我一个“嗯啊”的反应。有时候我在想，萧立这个酷酷的性格，根本不会有跟别人八卦的一天，指望他泄密，想想都难，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但唯一可惜的是，他这个人实在是太无趣了。

晚上退潮后，也不知道从哪句话开始，我靠着铁笼，不知不觉跟他聊了起来。只言片语中，我知道了他的来历。

他跟我一样，也是亚国人。不过不同的是，打出生起，他便被人贩子拐走了。那时候他特别小，对之前的家，记忆模糊，以至于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家在哪里？甚至，连他自己叫什么，都没有了印象。

人贩子把他带到了国外，并卖给了一家没有孩子的亚国侨胞夫妇手中。当时，他的全身上下，只有一块玉坠是属于原来的家庭的，也仅仅只有这上面刻着的“立”字才能说明着他曾经的身份。

那户养父母家庭的男主人姓萧。这对夫妻是好人，为了不让他忘本，便保留了“立”这个字，从而取名叫“萧立”。在之后，夫妇平日对他百般疼爱，按理说，他的未来，应该是过上幸福的生活才对……

可是，好景不长。

这天，他们一家人开车去别的加州自驾旅游，却不幸遇上了一场“公路追逐战”。携款几百万特文币的劫匪，在公路中慌忙逃窜，十几辆警车和直升机在后方追捕，劫匪穷途末路，负隅顽抗。最终导致公路上发生了连环车祸，而萧立一家便在此次车祸中。

萧立的父母因为护住了孩子，当场殒命，只有他自己哭喊着爬出车，想向警方求助。那时，枪声大作，场面一片混乱。

最后，数名匪徒被警方逮捕，但却仍有一两个人逃之夭夭，其中就有挟持萧立的劫匪。

一路蒙着头，被带到了犯罪分子的基地。到了后才发现，这伙人并不像普通的劫匪，而是一个个训练有素的武装分子，就连这次的抢劫计划也是有计划有目的的实施。

劫匪们没有伤害萧立，而是给他了水和食物，并在一周后，把他送到了一个类似集中营的地方。

萧立发现，在这个地方，有很多同龄的孩子。聊天的时候得知，他们都是被这帮人用不同方式拐来的。

之后，他在这里开始了长达10年的杀手培训生涯。这其中，陆续有熟悉的孩子因残酷的锻炼而死去，但又有新的孩子加入训练。至于其中如何训练的细节，萧立并不愿意说，听他的语气，这应该是段不愿意提及的往事，也是他说话中唯一有情感波动的一次。

他们每一年，会有一天集体休息的时间。这天不用锻炼，只需要躺在宿舍，或者四处溜达，这个日子是每个孩子都向往的，他们私底下把这天说成“庆祝日”。

一数时间，萧立已经在集中营待了10年之久。这天他如往常一样训练刺杀、射击、格斗的时候，心中却早已期待第二天的庆祝日。他没有想到，这次的庆祝日，变成他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第二天一大早，他和几个同期进来的孩子被点名，叫到了一处空地，当时加上别的宿舍，总共有50多个人。教官告诉他们，面前这些人，需要进行三场考试，方才能毕业，才能有资格去执行杀人任务。

这对在场的人来说，无疑是新鲜的、兴奋的。但他们不知道，迎接更多人的不是充满色彩的未来，而是生命的终止。

第一关是丛林作战，要求他们四人一组，来测试团队合作的能力。这一关完全是白送，最后以杀掉了3名教官结束了考试。萧立描述的时候，也是轻描淡写。

在集中营虽然训练很久，但是他们大多都没有尝试血的味道。所以少年们更多的是兴奋，和第一次杀人的慌乱。不过很快，第二关开始了。

第二关是考验他们的格杀能力，让他们每个人，一对一与猛兽单挑。这其中，有几个孩子一上来就被凶兽们撕成了粉碎。还有几个经过搏斗失败而被淘汰，在集中营，淘汰就意味着死亡。那些身受重伤，缺胳膊断腿的少年被集中营所放弃，执行了枪决。

这次考试，萧立对上了一只老虎，经过力战，成功过关，但同时也挂了彩。一场考试下来，50多人就有不到20名少年永远离开了人世。

考试的残酷、同伴死去的阴影，笼罩在每个少年人的心头。剩下的30多人，在前两项过去十天后，被带到了5个篮球场大小的笼子处。

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萧立说，监狱里的修罗场和那5个笼子很是类似，以至于之前每次路过的时候，他的心里都不是很舒服。

第三关被教官们戏称“囚徒困境”，顾名思义。他们被分成5组，每组10人左右，分别放在5个笼子里，而笼子周边挂着各种各样的武器。考试内容也很简单，集中营并不需要这么多人，每次毕业名额只有5个人。所以笼子成为他们最后搏命的地方，每组人互相厮杀，直至剩下一个，5个笼子5个人“毕业”。

好巧不巧的是，因为他们以为分组是合作，所以和萧立平时关系最好的两个朋友，也被分到了一组。

铁笼关上，萧立缓缓摸过笼子，原本刷的绿漆，上面也被覆盖了一些凝固的血渍，诉说着以前毕业前辈们的血泪史。短暂犹豫，萧立选中了一把匕首。

随着一声哨响，考试开始了。

……

萧立这一组总共11个人，哨响之后，大家各自挑选了武器。萧立率先和两个朋友达成联盟，然后立刻远离场中的8个人。而那8个少年也分成两波人配合，一边4人，开始相互攻击。

不过因为哨子吹得早，大家分散的晚，所以之间的距离并不大。就在这时候，有人开枪了！

靠！怎么还有热兵器！？

萧立身旁的雄天豪，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非律宾短棍，暗骂了一句。这是跟他关系最好的朋友，也是同期进入集中营的，几乎是前后脚进入。他的身世也颇为悲惨，自幼父母双亡，恐怖分子枪杀了孤儿院，看他底子不错，顺道把他掳走送到了集中营。

另一个好友叫克劳恩，在萧立一个月之后送来的，萧立对他百般照顾，他也是萧立的迷弟和小跟班。

“砰！”一声枪响，一名少年倒在血泊之中，一命呜呼。拿着手枪的少年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就在他发呆的时候，一把扑刀向他拿枪的手砍了过来。

“小心！”拿枪少年这边的一个大个子猛的把发呆中的他推到了一旁，挡住了即将落下的扑刀。他的手里拿着一双东莱浪人钢叉，为了抵住扑刀，只能双手并上，如此，他的下身出现了空挡。

这时，扑刀少年的同伴抓住机会，手握开山刀向钢叉少年横腰砍去，同时嘴上叫骂道，“罗威这个杂碎竟然敢开枪！你还护着他！？我去你妈的！”

“乒！”下一刻，一把三节棍止住了开山刀。少年抽刀后退，“老三，威廉！先弄死那个远程的！上！”

威廉抬起扑刀便砍，钢叉少年不住招架。而那名叫老三的少年，直接飞出三个梅花镖射向拿枪少年，那准度、力度，丝毫不逊于子弹飞射。

一边两把开山刀挥舞的虎虎生风，另一旁拿着斧子的少年帮着拿枪少年拼命格挡。

老三连续出手，梅花镖后，跟着的三发苦内，还紧紧连带着两柄飞刀。与此同时，老三两手袖子一抬，六发袖箭朝着萧立的方向袭来。看样子，是压根没打算让萧立这边坐享渔翁之利。

克劳恩也不知从何处取来了一个斯巴达圆盾的东西，挡住了那六枚袖箭。随后，他拿出了军马刀，那是一种近似于击剑运动的佩剑马刀，很适合他洋人的身材。他一手顶着盾，抬刀冲向前去。

萧立和雄天豪见状，也加入战团。

一排排的暗器向拿枪少年飞来，短斧少年又挡了两发，便肩膀中镖，失去战力。就在他要拿起旁边的铜锤时，剩下的暗器顷刻间扎满了拿枪少年的全身。

在拿枪少年倒下的同时，他也拨动了扳机。

“砰！”老三的脑门出现了一团血雾，瞬间完成了极限一换一。

就在这时，萧立三人杀到，几乎是一瞬间，雄、克二人克制住三节棍少年，萧立的匕首划开了他的喉咙。

不过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句话，放到杀手界也是不例外，他们可能没有利益，但是却有相同的目的，那就是——生存。

在场的人都知道，萧立三人的关系最好，所以在他们加入后。刚才还短兵相接的两伙人，顿时站到了一起，立刻形成了4v3的局面。

开山刀、短叉、扑刀、短斧，一时间所有家伙事都劈头盖脸向萧立三人袭来。

这其中，偏偏雄天豪手中的非律宾短棍没有什么杀伤力，他却以一己之力，对上了开山刀和扑刀的两个人。不过这一大组的人里，他功夫最好，竟短时间内不落下风。

克劳恩面前的是用短斧的少年，有圆盾的加持，也或者对方刚才右手受伤，用得是自己还不太习惯的左手。一时间，格斗能力不行的他，竟也没受到多少伤害，反而还用佩剑挑伤了对方。

“阿豪！你怎样！？”

萧立一边应付着短叉少年，一边焦急的询问。

“搏命的时候还分心？太小看我了吧！啊！”说着飞起一脚把萧立踹翻在地，跳在空中朝萧立刺来。

萧立见状一个鲤鱼打挺，身体向后一挪，摆出一个散打的姿态。短叉少年一击未刺中，惯性一个娘跄。就在这时，萧立往前一探，用摆拳带动着匕首刺向少年。

不过这一下没有刺中，却正好挑飞了一把钢叉。

“黑脸立！有一手哈！”说着，甩出另一支钢叉朝萧立飞来，即刻，他又抄起一根杀威棒跟着飞叉一齐奔来。

“乒！擦！”一声交战后，短叉少年突到萧立的身后站定，片刻后，脖颈处喷出一柱鲜血，缓缓倒地。手中的杀威棒滚到一旁，短叉和匕首相碰，落在地上，而萧立的手中，赫然出现了一把尼泊军刀。

萧立一只手臂已有些肿胀，喘息片刻，他奔向雄天豪。这时的雄天豪已经与二人大战了十几个回合，身上挂了彩，神色不免有些吃力。

本来在集中营，雄天豪就是“尖子生”，在萧立的加入后，瞬间改变了战局。不一会，便砍翻了二人，雄天豪还顺走了开山刀。

几乎是一边倒，三人互相帮忙，所向披靡。此时，场中也只剩他们三人。

三个人这时都有些乏力。眼前这些昨天还活生生的同伴，曾经还一起吹天侃地，惺惺相惜的，现在，却变成了冰冷的尸体。回过味的三个人面面相觑，紧接着，萧立扔掉手中的尼泊军刀，不停地拍着铁笼，叫喊着“让我们出去！”

雄天豪与克劳恩也跟着拍打，得到的确是教官无情的嘲笑。

“还没结束，你们继续……哈哈哈哈！”

“别忘了，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如果太阳落山前还没分出胜负，那就一起死吧！”

“毕竟，我们不需要感情冲昏头脑的废物。”

拼命的叫喊过后，萧立没有了力气。“阿豪，怎么办？”萧立气喘吁吁的问道。

“还能怎么办？咱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不行就想办法翻出去，逃走！”雄天豪应声道。

“估计行不通。那上面不光有铁丝网，还有高压线。外面还有拿枪的教官……”

“噗！”一个闷声过后，萧立腰部一热，血顿时染红了衣服。

萧立不可置信的看着腰间的匕首，望着克劳恩。那是他刚才甩出去的匕首，只是不知道何时跑到克劳恩的手里。

雄天豪喝声道:“劳什子的，你干什么！”

克劳恩看着满手的血，颤抖着:“老……老大，对……对不起。我想活着。”

此时萧立面色苍白，因为流失的不光是血，还有他们的情义。

萧立皱着眉头，眼神此刻有点涣散。只见克劳恩后退两步，拿起佩剑，用出全力刺了过来，另一只手拿着圆盾防止对方攻击。这一刻，从他的行为，已经证明了他不再有情义，而且还把曾经的大哥当成了假想敌。

克劳恩一边流着泪，一边喊着:“老大，对不起！我是不得已！我想活着，原谅我！”

这时，雄天豪动手了。他跟克劳恩并没有什么交情，与他交好也只是因为萧立，所以一出手，便是死手。

雄天豪和克劳恩的本事本身就相差一大截，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几乎就是在一瞬间，连萧立都没有看到雄天豪是如何出手的，克劳恩便人头落地、身首分离，而身体姿势还保持着雄天豪拿短棍架盾那一幕，但另一只手的开山刀却已蹭上了血。

“不！！！”萧立在雄天豪出手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妙，他不想与自己曾经的兄弟阴阳相隔。但奋力的呐喊，却阻止不了已出的快刀。

刚才的用力使伤口撕裂，雄天豪快步跑过来，帮他拿衣服当纱布包扎了伤口……

……

这时，水牢中一片沉默，萧立不想再继续讲下去，而我也没问他们两兄弟之间，后面发生了什么。

因为靠猜也能知道。只能允许一个人出来，而现在只有萧立还活着，那只有一个可能，他杀了雄天豪。

刚才他说的一切，甚至提到克劳恩的时候，都是一种好似讲别人的故事的感觉，语气冰冷、毫无感情。但唯独最后雄天豪的时候，萧立选择了沉默，能想象，那时发生了多么不愿意回想的事情。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养成了“高冷”待人的习惯。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

杀手，不需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