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再见萧立

我不想死。

这是我现在唯一的念头。既然横竖都是死，那我还不如放手一搏！

想到这，我脱下一只监狱派发的凉鞋，从最上面的那条灯笼鱼开始，用力的拍打它的头。一下，两下，虽然水的浮力让我没法用上全力，但反复的拍打居然也起了效果。手上的凉鞋材料不是一般的好，上面虽啃出了牙印，但总算，最上方的鱼松开了嘴。

不过下一刻，它却游到了下方，继续加入了咬钢筋的行列。看到眼前这一切，无奈，我放弃了挣扎，做再多也是无用功，唉……

我重新穿上了鞋，整理了一下裤子，衣服这时已经被撕咬了粉碎，上身只能光着膀子。不过没关系了，反正马上就要被啃成白骨，我现在，只能尽可能让自己死得好看一些。

我两手放空，沉入水里，闭上眼，盘坐起来。海水流入口腔，灌入鼻子，甚至呛进胃里。在水中，我此刻听不到一丝声音，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我一个人，慢慢的，我嘴角浮现了一丝笑容。

这样结束，也不错……

……

“咳咳！”

不知过了多久，我竟然找回了一些意识，“这里是哪？天堂么？哦，不对，就算是死，也是下地狱。那我死了么？”我不禁对自己打了个问号。

我努力吸了吸鼻子，确定自己确实可以呼吸，这一刻，我确定，我确实活下来了。摸了摸牢笼底，湿漉漉的，此时，我无比的庆幸，海水退潮了！

我不停捶打着牢笼底，身子仰面朝天，“哈哈哈哈！咳咳！哈哈！”

我狂笑着，一种虎口脱险似的狂笑，却发现喉咙一阵苦涩，一种恶心的感觉从喉咙处往上涌。

我奋力侧过身子来，费劲的用手扣着嗓子，“哇……”，我吐出一大摊水，从牢笼底流了下去。还没完，“哇……”

整个过程我起码吐了有五分钟，这才感觉嘴唇有了些许的干涩。手摸着肚皮，我不禁有点佩服我自己，肚子鼓得这么大，结果没靠人救，自己就能醒，这体质也是没谁了。你要说体质强吧，我确实不行扛不住；但你要说弱吧，我又死不了，嘿嘿，你说气不气？我可真的是个蟑螂命啊！

我使出浑身解数让自己的身子蹲下，然后开始用力向上跳。之前也不记得是从哪本书里看到，要是肚子进水不舒服，蛙跳能有助于活动。虽然印象中模模糊糊，但是这个时候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我使劲的跳着，不多时，胃里竟然起了反应，一阵翻江倒海，“哇……哇……”

一时间，苦胆都差点吐了出来，猛的一阵吐水，我的肚子竟然渐渐缩了下去。我勉勉强强起身空了空耳朵里的水，又脱下裤子拧了拧，搭在一旁钢筋上，随后靠在牢笼底的钢筋上，两眼一黑，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次，我没有做任何梦。可能是太累了，以至于一觉便睡到了天亮。

直到狱警过来送饭，我才朦朦胧胧睁开了眼。

“水！水！”

醒来第一刻，我还没有完全看到来人，便拼命索要饮用水。

“给！”拿起一碗水，一口分三口咽了下去。此时我口干舌燥，已全然不顾了。“长官！再来一碗！”

“喏。”又一碗被我一干而净。

“长官，水。”

“行了，差不多得了！”说着，又递过来了一碗。

“好的，最后一碗……”说着，我又一饮而尽。

三碗水下肚，递过来的食物也一扫而光。此刻，我心满意足的靠在牢笼底，这时才逐渐恢复思维的意识。

光线从四个输水口洒了进来，早晨的水牢，能见度倒是挺高。睁开眼环顾四周，定眼一看，眼前的场景直接给我逗乐了。

只见一条长着獠牙的灯笼鱼，悬在空中，侧着身子咬着钢筋，不过已经死去多时。但尽管这样，却还仍然不撒嘴，样子是那样的倔强……

我随手把它拍掉，它直接落到了焦石洞底。随着向下望去，洞底横七竖八躺着二十多条灯笼鱼，还夹杂着一些水绵。这时候的水牢，又恢复了昨天进来时的模样。

……

我低头看了看这双粗糙不堪的手。呵呵，曾经我用眼前这双“巧手”来当吃饭家伙事，谁曾想此时此刻，变成了这副模样。不过，在这里，活下来就是万幸，我已别无所求了。

“火山哥？哥？”

“嗯……”传出了一声有气无力的声音。

我听到了火山的声音，此刻，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哥，您昨天怎么了？”

“没事……被畜生嘬掉了块肉罢了。哎？你没缺胳膊断腿吧？”

“没有，虽然不咋好过。但也没伤到自己。”

“那你不错嘛！素质还可以，比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强多了！你是不知道那时候啊……”

“酒足饭饱”之后，我们畅聊了起来。从监狱外发生的大事，到我们各自的家乡，再从身边的朋友，聊到了监狱日常，可谓是越聊越投机。

就这样，不知不觉，到了午饭时间。

有时候，聊着天，只要感兴趣，就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这种情况不光是女人，男人间也是如此。

中午时候，狱警打开了火山的牢房，“6364，你到日子了，出去吧！回院前记得先去记录科报告一声，现在跟我们走吧！”

上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长官，请等一下，我跟兄弟说句话。”

狱警回应:“快点！”

随后，火山出现在我的上方，这一刻，我看到了他的长相。那是一张方脸，有着深深的黑眼圈，头发乱糟糟的，嘴唇有着些许的龟裂。挺普通的一个长相，整张脸唯一有特点的地方，就是他那个显眼的大鼻子，此刻他胡子拉碴，一副憔悴的面容。

火山左肩用衣服撕掉的布条子绑着，有很大一片被染红，那个应该就是昨晚被攻击的地方。此时，他虚弱的扶着我头顶的盖板。

“朋友，你挺瘦啊。”

听了这话我无奈一笑。

“认识你很高兴。哥哥我先走一步，你一定要挺过这几天，到日子了，我来接你！不行以后出来，我把你介绍给天哥认识！”

“谢谢哥。”

“行了，还有完没完？！”狱警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长官，最后一句！”

“兄弟！”突然，火山压低声音说，“衣服布条子可以扯小点。”说着，用右手指了指耳朵，“这个给你。”

我恍然间看到火山手里有东西，想要递给我。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拿在手中，偷偷藏在裤子里。

迎上了火山的目光，火山又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嘴。

随后，火山认真的对我说:“保重！咱们外面见！”

“保重！”

火山和狱警们声音逐渐远去。

……

偌大的一座水牢，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缓缓的坐下，打开了手掌。

在我手心的，是一根细细的竹节，里面中空，如同吸管一样。这一刻，我明白火山拍嘴是什么意思了，这真是帮了我大忙了，真不愧是监狱里的老人。

果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过通过他给我竹节这一点，也能看出他把我当朋友了，最起码是当成同苦同难的狱友了。这可是能保命的情义，这是天大的人情。

我不免有些唏嘘，自从我进监狱到现在，便无时不刻的被他人帮助和保护。上船被冯楚瑶照顾、进监狱被王喆保护、到食堂被萧立保护，现在到了水牢，却也能受到马方的照顾，我不知道是我的运气太好，还是他们太善良？话说，监狱不该是最黑暗的地方么？

一时有些无语。午后，最应该做的事便是酒足饭饱睡大觉。

睡醒之后，为了预防突如其来的涨潮，我能做的只有保存体力，其次就是锻炼身体。一下午，俯卧撑和引体向上我是一个不落，平时就锻炼的我，对于这些简直就是手到擒来。我甚至都有错觉，可能是因为自己服刑后体重轻的原因，竟然感觉自己做这些运动轻松不少。

锻炼身体和保存体力并不冲突。晚饭后，我把撕碎的上衣弄成小团，做成耳塞放在耳朵上。随后叼着竹节靠在钢筋上，缓缓站立，等待着涨潮，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我听到了呼呼的风声，我知道，涨潮开始了。

这次涨潮依然来势汹汹，不过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水势瞬间漫过了我的腰部，我借着浮力把手用步条子绑在了牢笼顶部。

随后，水漫过了我的头部，我叼着“吸管”，在水下呼吸。这次异常顺利，也可能今天没有排污，水质还算干净，除了时不时漂浮的水草外，就剩一小部分水绵，我也倍感放松。

有了之前的经验，加上下午锻炼时的辅助，我抓着顶部的手非但没有感觉多累，还在浮力的帮助下无比的轻松。过了不知多久，片刻后，水稍势退了许多，就在这个时候，鱼又发起了猛攻。

火山给我的竹节并不短，而且一头带尖，估计这些个经验老道的犯人们早就料到这里的一切。此时的竹节，在我手中如同鱼叉一般，我在水面探出头，摸索着光点，照着就是一插。

一条，两条……因为这种鱼注重无脑攻击，反而粗略了躲避，几乎一插一个准。片刻，水中的光点顿时少了许多，而我却越插越过瘾，甚至玩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水便退了去。

有时候，很多人都爱逞能，尤其是学生们，总想着自己闯荡，把父辈、前辈的告诫当成耳边风。每当这个时候，他们总会说，那些个成功的人也是走弯路走出来的，不碰钉子怎么可能成长，但其实往往前辈们的经验才是更值得学习的。有的时候不听老人言，只是吃亏，多走了些死路，虽然可以回头，但明明可以避免，却因此耽误了许多的青春和时光。但更有些时候，不听老人言，吃亏的结果就是一辈子的后悔，甚至会因此而丧命。

人生经验，往往是一些失败的人，通过血的教训得来的，他们撑了过来，不见得你也能挺住。这些经验，有时候往往比那些个成功人士对后辈们的吹嘘更加管用。原因很简单，因为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一个聪明且成功的人，必定不会实实在在教给你一些东西，更多的是为自己留下一手，只教三分话。毕竟谁也不会希望自己辛辛苦苦打造出来一个竞争对手，但是却没必要怪他们，因为只有这种人才会成功，而往往那些倾囊相授的老师傅不会太成功，结局也不会太好，一技之长就是如此。

所以，尊重每个落魄、失败的人，往往能学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这会让你规避很多风险。而失败的人大多不会摆架子，更多的会如实相告、追悔莫及，这时候，他们的故事往往便会成为对你帮助最大的财富。

此刻，我就体验了这样的福利。这一切的轻而易举，是之前无数犯人用命搭出来的，他们的智慧是最适合于当下的。

海水退潮，我长舒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水又涨潮，我如法炮制。

第三天……

每天都是睡觉、吃饭、锻炼、涨潮、退潮，循环往复。虽然有竹节的保护，但仍然架不住有涨潮猛的时候，再加上污水和鱼，鱼多的时候还咬伤了我的腿。有一次，鱼群中还穿插着电鳗，幸好电压不大，我才得以幸免。

在这一次次的潮起潮落中，在这一次次的自然搏斗中，在这一次次的死里逃生后。不知不觉中，我的性格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懦弱，变得更加刚毅。

有的时候，人就是需要去经历，经历过一些事，才会变得更加坚强，更加刚毅。懦弱无能每个人都有，这个性格特点是谁也不可能避免的，但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把这份懦弱无能留给谁看！

坚强的人，会学着把懦弱留给自己，而在别人身边展现自己的刚强；反之，无能之辈，他们会用懦弱当砝码来换取别人同情和可怜，殊不知，这一刻的展现将会变成他一辈子的标签。到底是做坚强的人，还是软弱的人，这个选择的机会每个人都拥有。但实际上，如何正确的选择，却往往成为每个人的难题。

现在想想，我挺感谢当初那个水牢的，是它改变了我未来的为人处世，我的一切。受刑期间，锻炼重塑了我的体质，以至于今后的监狱生涯也没有落下，日常锻炼成为了我的必修课。不但如此，水牢也磨炼着我的心性，使我对生死有了全新的看法，不一样的理解和感悟。

……

第四天的清晨，早早吃过饭的我，等待着今天上午8点的涨潮。我发现，除了头一天只涨了一次大潮外，每天都几乎会涨两次潮，时间分别是上午8点左右，和晚上8点左右。

此时的我，从开始数着出去的日子，到现在每天等待着潮起潮落，心境不由得发生着细微的变化，这一点，就连当时的我本人，也不曾发觉。

在我习以为常等待涨潮的开始时，水牢楼梯处的大铁门被打开了……

我听到了两个狱警说话的声音。

随后，曾经关押火山的牢房被打开，只听狱警说道:“进去！6483，你在这里面好好待着！过会饭点会有人给你送饭！”说完便走了。

“你好！朋友。”我打了个招呼。

“好……”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还是一如既往一个字的回应。

此刻，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是立哥吗？！”

“是元上？”对面疑惑的问了一句。

“是我！哥，你还记得我叫什么？你也进来了！？”一时间，我仿佛有一肚子的话要对他讲。

“记得。”萧立还是那样不善言语。此刻，我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因为我知道，以他的性格，也没法畅聊。

这时我想到武江，问道:“立哥，他们没为难你吧？”

“没有……”不愧是立哥，名副其实的话题终结者。

萧立回答完便不再说话了，一时间的空气都沉默了。

没想到，就在这时，却是萧立主动打破了沉默:“一直找你，你一直在这？”

“是的，我进来3天了。”

“谢谢你！”

突然之间的感谢让我猝不及防。

“这是哪的话？”

“谢谢你帮我担。”哦，我才知道萧立是感谢我担下刑期的事情。

“这个应该我谢谢哥，在食堂护着我！”

“没事。”萧立轻描淡写。不过，不知不觉间，萧立的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对了，哥，我是亚国人，你是哪的人？”

“我是……”

话未说完，石洞便发出轰鸣的声音，四面八方涌入的水打断了这次的谈话，我知道，海水涨潮了。

我手扒着钢筋牢顶，也不管萧立听得到听不到，拼命喊出最后一句话。

“哥，快！脱上衣，绑牢顶！”

随即，海水顷刻间淹没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