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默

靖康二年，汴梁城。

冬天的花早已败了，苍茫的大地上，雪飘霜冷，一片萧然。

日出日落，有人离去，有人归来。

天地不仁，以无边的寂寞收割孤独的灵魂。

远处孤零零的破败人家，像似一副山水画，清雅而落寞。

北边的那棵大树，枯败枝桠铺满雪花。雪花在冬天得的日光里瑟瑟发抖，映照出绚丽的光芒。

远处的一处丘谷，带来了一阵寂寥的鸟鸣……

冬天的寒冷，像一把刀，插入人的骨头，也葬了千层塔，也寂寞了天涯。

冬天也是喜庆的季节，因为春节就是冬天的事情。

这一年，汴梁城没有烟花，只有人喊马嘶的声音。

细细望去，但见无数勇士在汴梁城下奔驰环绕。

女真人第二次进入了中原。

快马弯刀杀了无数人，抢了无数的财帛和子女，坏无数的平民家庭，朝廷无能，皇帝无能，遭殃的只能是善良的百姓。

百姓？不过是蝼蚁罢了，你若强大，你也可以奴役蝼蚁。

是这样吗？不是吗？

可惜的是，老天爷并没有让谁注定成为蝼蚁，于是就有了因果，只是今日的劫难，又是哪一世的因果呢？

大宋危了，女真人就要攻破汴梁城了。

汉人的天下似乎真的要沦落了。

平日里求神拜佛，祈求一生安宁，却不想，安宁只是一场骗局，骗骗自己罢了。

哪里有什么神佛，要是有的话，也不会眷恋蝼蚁。

蝼蚁太多了，神佛太少了。谁都以为自己会是例外 然而最终发现除了变化无一例外。

汴梁城里有一座华丽的皇家园林，名曰：“艮岳。”

艮岳向南十多里，有一栋颇为豪华的院落。

院落之内，一个中年人在正厅之内踱步，不停的长吁短叹。

偏厅走出一个女子，这个女子的腹部隆起，显然怀有身孕，且快要临盆了吧。她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很轻，仿佛害怕惊扰到那个男子一般。

两人很般配，男人俊逸潇洒，女子顾盼生辉，若闲花淡香一般，端的是一对天人。

待走的近了，那女子轻轻开口，说：“王爷！”

王爷抬起头，微微的笑了笑，缓缓的说道：“夜深了，王妃该去休息了。”

“哎……”王妃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说：“王爷不必太忧心了，大宋国祚绵长，定能躲过这一劫。”

“大宋……大宋要亡了，谁也改变不了了。我只是担心你和两个孩子，还有你腹中的胎儿，你们该何去何从呢？”

王妃一笑，说：“你去哪，妾身就去哪。”

王爷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半晌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凝望着。

这是美好的时刻，若能天长地久，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在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触及就会消散，就像外面飘零的雪花一样。

许久之后，王爷终于开口，他喃喃的说：“让下人收拾收拾吧，我们该走了。”

王妃点点头，说：“王爷且宽心，妾身这就去办。”

王妃还没有转圜，外面就有声音传来说：“王爷，宫里有消息了。”

“进来说！”

王府的守卫走了进来，单膝着地，说：“金人索要金一千万锭，银二千万锭，帛一千万匹。”

王爷怔怔的看着厅外，叹息了一声，说：“去吧。”

那个守卫并没有起身，他迟疑了一下，说：“开封城没有这么多钱。”

“你去吧，我知道，家里有多少钱，全都给陛下送去。”

“王妃已经让在下办了。”

“哦，很好。”

守卫已然没有离开，似乎在斟酌语句。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都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金人要求以人抵价。”

“什么意思？”

“一名公主、王妃一人抵金一千锭，郡主一人抵金五百锭，宗室未嫁女一人抵金二百锭，宗室妃子一人抵银五百锭，远支宗室妇人一人抵银二百锭，外戚高官女一人抵银一百锭……”

“畜生……”王爷大怒，一掌拍在椅子之上，椅子化为齑粉，片刻之后，他口中喃喃：“我赵似再此立誓，我及我子子孙孙，定要复此大仇，生生不息。”

守卫颤颤巍巍的说：“王妃和郡主也在金人索要的名单，谕旨马上……”

赵似摆摆手，说：“知道了，你下去吧。”

屋子里只剩他一人了，他缓缓的走到了座位之前，又缓缓的坐下，没一个动作都极为的缓慢。

沉吟了许久，他缓缓的站起来身，走到了殿外，然后御空而起。

汴梁城，皇宫，道君皇宫。

软塌之上一个身着明黄龙袍的中年人在暗暗啜泣，这人便是大宋当静的太上皇赵佶。

赵似避开了守卫，来到了软瘫之前。

赵佶一怔，抬起头看向了赵似，面上有不悦之色。

赵似沉吟了一下，缓缓的跪了下去，轻轻的喊道：“十一哥。”

赵佶甚为不悦，说：“国有君，怎能以哥相呼。”

赵似摇了摇头，说：“十一哥，还记得小时候吗？那是你才华横溢，即便是先皇兄也比不了你啊。”

赵佶的神色缓和了一些，淡淡的说：“说这些干什么。”

“小弟想和十一哥叙叙旧。”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正因如此，才有要说的。”

“那你说吧。”

“十一哥，你后悔了吗？”

赵佶怔怔的看着赵似，陷入了沉吟。

就在此时，一个太监慌忙的冲了进来，说：“陛下，不好了，皇帝被金人扣下了，要太上皇您去抵换啊。”

赵佶没加思索，随即答到：“可以啊，我去换皇帝。”

“慢着，十一哥啊，皇帝出宫的事，小弟就不支持，哥，你不能再去了。”

赵佶笑了，笑的很茫然，几个呼吸之后，才缓缓的说：“朕后悔了，当年你若做了皇帝，也许就不会有今日之难，朕不是做皇帝的料。”

赵似摇了摇头，说：“不，陛下，臣弟不是要这个，陛下若回头，一切都还来的及，现在只是丢了外城，内城还有精兵数万，可堪一战啊。”

“不打了，朕去了，你好自为之吧，朕和赵桓都做不了皇帝，做个富家翁也成啊。”

“陛下不可啊，那金人乃是畜生，他们绝不会让陛下做富家翁的，若还给陛下一丝颜面，岂能以人抵价啊。”

赵佶哂笑说：“以人抵价好啊，不知道朕这太上皇值多少钱。”

“陛下，金人是要我们的国，我们的命啊。”

赵佶摆摆手，说：“十三弟，你去吧，朕……哥走了，大宋以后就靠你了。”说着他从软塌之上起身，转了出去。

赵似无奈，叹息了一声，站起了身，返回申王府。

他早已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只是他还在试最后一次。自己的哥哥还是在防着自己啊。即便是大宋亡了，也不会重用他的。

申王府已收拾停当，正准备出城之际，申王妃要临盆了。

老天爷就是这样，总喜欢开玩笑。

稳婆在房间内忙碌着，丫鬟门在来来回回的跑动着。

一个新生命就要诞生了。

赵似并没有太多喜悦，国破家亡，覆巢之下无完卵？此刻降生的孩子，太不吉利了。

“哇……”

啼哭声传来，婴儿降生了。

赵似迟疑了一会，皱了皱眉，走进入产房，他偷眼看了一下孩子，随即就看向了妻子，出言安慰，说：“王妃幸苦了。”

王妃勉强笑了笑，说：“是个男孩。”

已经有了一双儿女且心事重重的赵似，并没有太多的惊喜，但父爱的原始动力还是让他抱起了儿子。

这一看，不由得面色大变。果然，这不是一个吉利的孩子不，容貌太为奇特了。

见夫君迟疑，王妃笑了一下，说：“此儿大异，生产之前，我们恍惚看见了一个白胡子老人，将一只麒麟推入了我的腹中。”

赵似看了一眼妻子，又看了孩子，笑了笑说：“咱们的孩子，都是凤子龙孙，王妃莫要多心。”

“不多心，王爷要好生看护于他。”

赵似点点头，说：“这是父亲的责任，王妃莫要挂怀，他于非庸一样，都是我们的好儿子。”

“王爷，该给孩子取个名字了。”

赵似低头沉吟了一下，说：“取“易轩”二字如何？”

“易轩，易轩……”王妃笑了一下，说：“好，和他哥哥的名字到极为对称，非庸、易轩，好……”

“王爷……不好了……金兵攻入内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