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异变前夜（9）

回家之后，宋秋玲也无法入睡了，几乎是闭着眼睛捱到了天亮。她心里乱七八糟地想了好多事情，最在意的，还是这个女人接下来会怎样。

八点钟，宋秋玲起了床，煮了碗糖水蛋当早餐。吃完之后，她碗都没洗，就出了门。

走出小区招了辆的士，宋秋玲告诉司机街道的名字，十分钟后，来到了昨天夜里到过的城乡结合部。

昨夜的记忆还十分清晰，宋秋玲根本不用比对照片，也记得那女人的家是在哪里。她走了过去，用指关节叩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站在门口，望着宋秋玲，用稚气的童声问道：“你找谁？”

“小朋友，你妈妈在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

“我是来找你妈妈的，能让我进屋吗？”

小男孩想了想，大概觉得宋秋玲不像坏人，点了下头，让她进了屋。

“妈妈，有人找你。”小男孩一边说，一边朝里面走去。宋秋玲跟在他后面，来到屋子的后院，眼前的一幕触目惊心，她人生的前几十年几乎没见过这么脏乱的场景：

院子里摆着几个装满脏水的塑料盆，里面分别泡着卷心菜、胡萝卜、豆芽、洋葱等蔬菜，右侧的石桌上摆着一个案板，上面是刚切好的牛肉丝，一群苍蝇在肉丝上飞舞盘旋，降落其中。地上污水横流，一大块生猪肉居然就放在地上冲洗。而冲洗它的人，正是昨夜的那个女人。

“你是谁？”蹲在地上洗猪肉的女人抬起头问道。

“呃，我是……”宋秋玲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有点事想找你。”

“你是居委会的？”

宋秋玲缓缓点头，又摇了摇头。“不。”

“那你是谁？找我干嘛？”

“能借一步说话吗？”宋秋玲无法忍受这个苍蝇肆虐、污水横流的环境。虽然这女人的房间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总比这个后院强。

女人摇头：“我现在忙得很，中午就要赶到工地旁，卖快餐给那些工人吃，晚上还要卖炒饭。你有什么事就快说吧。”

宋秋玲正色道：“我要跟你说的事情比提供快餐给民工吃重要一百倍，关系到你的性命，你最好能引起重视。”

说完，她转身朝屋内走去，来到狭窄的客厅，坐在一张木头椅子上。

蹲在地上洗猪肉的女人想了想，关掉水龙头，油腻腻的双手在胸前的围裙上擦了擦，走进屋来。小男孩跟在她身后。

女人来到客厅，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她满脸讪笑地对宋秋玲说：“大姐，是成哥叫你来的吧？你跟成哥说，请他再宽限几天，到了月底，我会还钱的。”

宋秋玲知道她误会了：“我不是放高利贷的，也不认识什么成哥，我来找你，是因为别的事情。”

女人直起身子：“什么事？”

宋秋玲望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小男孩：“这事不方便当着孩子的面说，让你儿子回避一下吧。”

女人犹豫了一下，不太情愿地对儿子说：“小杰，你去后院，帮我把土豆洗了，然后削皮。”

小男孩懂事地“嗯”了一声，乖乖到后院干活去了。

女人拉了张塑料凳过来，坐在宋秋玲面前：“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什么事？”

宋秋玲说：“我问你，你记不记得昨天夜里，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女人蹙眉道：“昨天夜里……我在家里睡觉呀，什么事都没做。”

“几点钟睡的？”

“我收摊回来是十一点，之后就睡了。”

“睡着之后的事，你还记得吗？”

“你什么意思？睡着后还能有什么事？”女人开始不耐烦了，“你有什么事就快说，别跟我打哑谜了，我忙着呢！”

宋秋玲一直盯着这女人的脸，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昨天半夜，你到我家来过，这事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你说什么？”女人露出惊诧的表情，“我昨天半夜去了你家？”

“没错。半夜三点半的时候。”

女人盯着宋秋玲看了一阵，啼笑皆非：“你脑子没病吧？我跟你认识吗？你家住哪儿呀？你去你家干嘛？”

宋秋玲平静地说：“我叫宋秋玲，家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天祥国际社区。昨天夜里你到我家来做的事情只有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女人从凳子上站起来，冲宋秋玲摆摆手：“你是不是才从精神病院出来？快回家吧，家里人找不到你该着急了。我也要做事了，中午还得出摊儿呢。”

宋秋玲之前猜到了这种结果，她不急不恼，从包里摸出手机，找到昨天夜里拍摄的视频，递给女人：“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还好我录了这段视频，你看看，这人是不是你。”

女人狐疑地接过手机，点击播放键。看到视频的第一秒，她的眼睛就直了，之后的几十秒，她一直保持着张口结舌的状态。视频播放完后，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宋秋玲从她手里拿过手机：“现在你相信，不是我在瞎说了吧？”

女人呆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神色慌张地说：“不是……你，你拍的这是谁呀，这人只是跟我长得像吧？我昨晚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家，是挨着我儿子一起睡的，这一点，我儿子可以证明！

不料，话音未落，小男孩突然冲进来说：“妈妈，你昨晚确实出去了一趟，过了好久才回来的！”

女人和宋秋玲一起望向小男孩，看来他刚才并没有去削土豆，而是躲在门外偷听。女人听到儿子这么说，显得更加惶惑了，她把儿子拉过来，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小杰？你看到我出门了？”

男孩认真地点头：“我昨天半夜起来撒尿，发现你没在床上，也没在家里，我不知道你去哪儿了，很担心……后来就一直没睡着。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你才回来。我问‘妈妈你去哪儿了’，你也没回答我，躺上床就睡着了。”

女人惊呆了，好一阵后，她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出过门，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这叫梦游。你应该明白梦游是什么意思吧。”宋秋玲说。

“梦游……可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梦游过呀！”

陈柏亮也说过同样的话。宋秋玲暗忖。她对女人说：“我相信这次的事情比较特殊，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女人脸色一变：“你……不是来找我算账的吧？我可没拿你家什么东西，也没有……”

“别紧张，”宋秋玲安抚她的情绪，“我说了，你到我家只是看电视，别的事都没有做，也没有跟我造成任何损失。”

女人稍微松了口气：“那你找我做什么？”

“我只想了解情况。”

“了解什么？我说了，我根本就记不得……”

“别忙着回答。你仔细想想，真的一点儿都记不得了吗？即便是做梦，也能留下一些依稀的印象吧。”

女人垂下头，陷入沉思，半晌后，她似乎被唤醒了某些记忆：“这样一说，我确实想起来了一些……我昨晚做了个梦，梦到我独自行走在街上，然后来到一个陌生的家……”

宋秋玲默默颔首，没有打断她的话，等待她继续往下说。

“在梦里，好像有人在牵引着我似的，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理所当然，即便在一个陌生的家里，我也没感到不适。我好像很清楚我该做什么，于是我找到了……”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宋秋玲问：“找到了什么？”

“遥控器。”

“电视遥控器，对吧？”

“是的。”

“然后，你打开了电视。”

女人点头。

“接着，你坐到了沙发上，开始看电视。”

女人缓慢地、轻轻地点头。

“你看到了什么？”宋秋玲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女人没有回答，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仿佛她此刻面对的，正是昨晚的电视内容。

几秒钟后，女人脸色大变，双手收缩起来，紧挨自己的脸颊，全身止不住地痉挛颤抖，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