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驱邪

街巷最东边上的一家烤肉店里挤满了人，啤酒和烤肉味在空气中弥漫，划拳唱酒令的声音震耳欲聋。

我们几个人被安排在二楼靠窗户的雅座，说是雅座，其实就是服务员休息的地方临时腾出来的隔断，二楼除了我们这一桌还有几桌，但比一楼要安静不少，打开窗子透透气，临近夜晚的凉风吹进来到觉得舒爽。

黄匹仁坐在里面，瞧见没人就把眼镜摘下来。没了鬼幽的瞳孔恢复了正常，可两只眼球蒙着一层白让人看了还是免不了吓一跳。他倒了杯白酒抿了一口，“酒是好久，可就是没山里师傅酿的香啊。”我听这话有点别的意思，立马叫服务员换了二斤小烧，黄匹仁这才满意。

本来黄匹仁还想端着架子，可二两黄汤下肚，这话匣子就打开了。

“我说后生啊，既然你入了咱的门，以后为师肯定事事为你想，咱这一门人丁稀落，徒弟的本事都是师傅一句一句口口相传，学成之后，管你是风水格局还是治病杀人，统统不在话下，等咱吃完回去，你就给我准备二斤大粪，我先把你身上莫老太婆的术给除了。”

光子一听，撂下筷子狠狠瞪了黄匹仁一眼，我刚夹一筷子肉刚放进嘴里也差点吐出来。小娘见我俩没有好脸色急忙岔开话题聊到鲁班术上。

俗话说，技艺手上表，好话嘴上聊，黄匹仁把他没瞎之前用符咒除暴安良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夸张程度堪比现代科幻片。

光子一边往嘴里夹肉一边低声问我，“顺子，这瞎子说的你觉得是真的吗？我咋听着这么邪乎呢，还废了财主家一百口人……就是玉皇大帝下凡也干不了这么大的事儿吧。”

我说，“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挺夸张，但是有的细节又确实合理。”

鲁班术在传说中能上天入地，更有甚者说这是伏羲卦象中衍生出来的，堪称能与八卦比肩，但这些都是传闻，不足为信。

黄瞎子在刚刚下山游历遇到卫姬之后，曾帮过一户财主家修缮后院，那财主已经六十多岁快七十的人了，但是长得非常年轻，身体也很好，为人心善乐施于人，但就一个缺点，好色。

老话说，色字头上一把刀，他施粥行善也架不住色欲熏心，折腾折腾没想到就给折腾出事了。

他宠幸了姨太太房里的丫头的事被姨太太知道了，要么说女人的嫉妒心比鬼还吓人，这位姨太太本来想给那丫头立立规矩，没想到小丫头气性不小，一气之下找了个歪脖子树吊上去人就没了。这姨太太一看也害怕了，就赶紧找故事圆谎，结果还真就骗过去了！之后这老财主也没管住自己，又把后院不少丫头啥的给办了，听说连后厨的老妈子都没放过，但是这次有之前那个丫鬟的例子，谁得了宠也不敢张扬，有的甚至还怀了孕都不敢说，直到临盆才惊动老财主，那丫鬟也争气，一下生了个儿子，老财主老来得子激动个够呛，把不少家财都给了丫鬟，这就招了后院不少姨太太和受过宠幸丫鬟的嫉妒。

之后的事就不用多说了，大宅内院的女人们斗狠，结果死伤大半，老财主气的一口气没上来也差点归西。

要么说那会人迷信，出事了不反思自己找事情根源首先想到的是风水不好，要找工匠翻修，然后就找到了黄瞎子兄妹。

黄瞎子精于建筑格局，莫桂芝精于风水方位，两人第一次往后宅一走，莫桂芝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在风水学上讲，山是气势，水是财，老财主家的位置是背对龙脉面对财，气流畅通，正应了风生水起之相，加上对面的江水气势汹涌，财主家后院还有个小水池跟磅礴的江水呼应，应该是人丁兴旺家宅安宁的上等格局，可这么好的格局就被一棵槐树给破了。

老人们常说，院中槐树长，必定有人丧，槐树本就属阴，在院子的中央矗立，就像一颗钉子正好钉住了龙，虽说把龙留在家是好，但龙小钉子壮，龙就被钉死了。而且在风水格局上还有另外一种说法，管这种叫棺材钉。

那时候有首歌谣，一颗棺材钉，不死也不兴。两颗棺材钉，寿星闭眼睛。三颗棺材钉，家宅不安静。四颗棺材钉，鬼差也绕行。

老财主一听，也算听话，急忙把家里的树砍了个干净，之后黄瞎子就开始动土修院。刚开始还算顺利，可到最后，那财主竟然看上了莫桂芝。

那时候莫桂芝跟黄瞎子俩人还算是情投意合两小无猜，黄瞎子一看，呦！我的女人也敢动！一生气，就在院子后面的角门上做了点手脚，把整个院子的格局给破了。

也不知道是黄瞎子真有两下子，还是莫桂芝在那时候就察觉到自己的本事，出手报复老财主，就在黄瞎子改完格局的第二天，老财主就死在窑馆子姑娘的被窝里，听说死相很惨，窑馆子那姑娘发现的时候被吓个半死。

我跟光子听他讲的入神，忙问后面的结局，黄瞎子嘚瑟的一呲牙说，等他们离开村子之后的几天，听过往的人说，那家剩下的人为了争财大打出手，最后把整个院子都给烧了个精光，前前后后算上下人主子，二十几口人一个都没出来。

光子一听，贼溜溜的一笑，“黄大师，你不说是你废了人家一百口人吗，怎么这会吧唧两下嘴就变成二十几口了。”

黄瞎子翻着大白眼珠子瞪了一眼光子，光子一看让黄瞎子吃瘪，乐的又吃了两大盘子肉。

卫姬坐在黄瞎子身边一直不吱声，这时候却突然说话了。

“一会回去收拾一下咱们准备明天出发，然后今天晚上你给我把我阴德薄上的阴德全换成阳寿给我叔。”说完又低头不搭理我们。

吃完饭，我们五个人一起回到店里，因为小娘现在五命暂全已经不是引路人，所以晚上只能是黄瞎子跟我一起看店，顺便自己掌一回铺子把张成栋和卫姬的阴德换了。

到了晚上，我换了身衣裳从楼上下来，一楼的大门大敞四开，整个店里全都是大烟味，朦朦胧胧的都看不清人，小娘跟光子两人一人拿着两捆香把屋里熏个遍，光子看我下来又急吼吼地奔我过来，拿着香在我身边晃悠。

“你们这是干啥啊，满屋子烟都不嫌呛得慌。”

光子捂着嘴，被烟呛的眼泪直流，“你他大爷的别废话了，赶紧把衣服脱了，这味可呛死老子了。”

我刚想问为啥让我脱衣服，还不等张嘴，一股刺鼻的鲜臭味迎面扑来。

为啥说“鲜”臭味，因为这味就像是那种在茅坑里刚痛快完，新鲜热乎的那种，跟那种积攒了很长时间的不一样，特别是在跟浓浓的檀香融合在一起，那味道……我差点把年前的饭吐出来。

黄瞎子呲着牙从烟雾中缓缓走过来，手里还捧着一坨黑黢黢的东西，我一看脑子瞬间“嗡”地一声，刚想逃跑，就被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卫姬一把拽过去，明明我比她高一头多，但是却被她像拎小鸡一样给拎过去，气得直喷火。

“别躲了，赶紧解除咒术你们赶紧出发。”

“老子就是就是被咒死也不要抹……”话音刚落，卫姬就在我脖子上扎了根针，一股寒气瞬间传遍全身，站在原地一动不能动，黄瞎子就把那坨黑黢黢的东西抹在了我的脖子上……

晚上天已经黑透了，街上也没那么多人，连路边的小贩都收摊回家，街巷里一整条铺子只剩下黄纸店还开门。

我蹲在门口的河边上，用水瓢肥皂一遍遍搓自己脖子，都被抓出血丝了还不停手。

光子从屋里拿了见衣服扔给我，我气的在街边就换衣服把脏的扔回去，怒气冲天地朝着柜台里的黄瞎子过去。

“黄瞎子，你是不是玩我！长这么大我就没听说过用这玩意能解咒的！”

黄瞎子见我暴跳如雷却也不紧不慢，在自己的烟盒子里捏了一点烟丝出来填进烟袋里，连着火柴放到一边，说道：“后生，为师也许在别的事上会开开玩笑，但是在这件事上绝对不会，不信你现在试试看，你叫这个蛇扣三声，看它有没有反应。”

“我反应你大爷！这玩意儿才到我手上几天，我根本就没看它有反映过！”

黄瞎子带着墨镜顿了一分钟，“哦”了一声，然后就没再搭理我。

光子在旁边憋笑，小娘拿着香灰在我脖子上扑了一层，然后又用一种很香的东西在我身上扑了一层，反反复复折腾了好一会，身上的臭味才渐渐散开。

“给，感觉不舒服滴两滴，会舒服一点。”

我接过来一看，是小娘之前给我让我用了，抹上去冰冰凉凉的很舒服，正好现在我一脑门的火，用这个正好。

我打开盖子在手上滴了两滴，用手掌揉开后敷到眼睛上，一股冰凉的寒气顺着眼睛钻进身子里。

“小娘这是啥做的，怎么这么凉。”我瘫在凳子上，身子靠在柜台边上，卫姬在里面拿了几摞黄纸出来，不等小娘说话她先说。

“这是尸油。”

我脑袋又是“嗡”地一下，猛地支起身子瞪着眼睛看着小娘和卫姬。光子在一边忍不住哈哈大笑，卫姬以为我是担心尸油不干净又像刚才那样疯狂地水洗，急忙解释一句，“这种尸油都是干净的，基本上都是用，在雪窝里冻死或者溺死的尸体，静放半个月左右自然腐烂，然后尸油滴落在瓶子里，然后用网布……”

“行了别说了……”我急忙朝卫姬摆摆手，只见卫姬一脸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我，见我没反应之后转身走开。

门口的红烛已经开始微微晃动，我知道改准备营业了，但是我……怎么也没有营业的心情。

小娘拍拍我的肩膀，满脸写着“多保重”几个字，拉着光子转身上楼，只剩下我跟黄瞎子两人。

就在二楼大门关上的瞬间，一楼的大门突然“嘭”地一声重重地关上，房间的灯光也瞬间变色，背后的货架子上的货也变成了香烛纸人，功德薄和阴德薄又出现在了柜台上。

“河主呢！河主……”

一个浑厚的声音远远传进来，我盯着大门看，只见一个面色阴暗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看他的装扮，很像是古代的武将，还有点像现代的相扑。

“河主呢，我要找河主。”

“我就是河主，你有啥事。”我有点生气，跟他说话也没好气儿。老子就在你面前站着，那你挺大的窟窿眼是看不见吗！

这人低头看着阴沉着脸的我，微微一愣，“呦呵，河主身上味儿挺够劲儿啊，你要不说话我都看不见你。”

黄瞎子朝我挑了下眉毛，眼神里意思分明就说着“小子，我就说这是辟邪的吧。”

我没搭理黄瞎子，回头接待武将，这武将要买阴寿膏，我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小块，也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好，武将拿到手里就乐个没完，扔下两沓子票子就走了，我还想这武将挺大方，这是黄瞎子起来，看着武将的背影“啧啧”半天。

“后生，你可知道这阴寿膏是什么东西吗，这么大一块他才给这么点钱，你亏大发了！”

我撇了黄瞎子一眼，不想搭理他，黄瞎子继续说，“阴寿膏能让鬼魂暂时在人间出现一下，一钱阴寿膏就是三根小黄鱼，你那足足有四两重，他才给你两万两阴票，你说你亏不亏。”

被他这么一说，我哭的心都有，但是作为男人，我得忍……

下一个客人来了，一进门，就伴随着几声媚笑，“河主大人，好久不见，不知道您有没有想青竹啊，人家可是想你了呢……”

我抬眼一眼，竟是那个女鬼，她抻着鼻子闻了闻，眼神略带调戏，“河主大人，我的夫君们收到了，我是来谢谢您的。”说完，扔给我一沓阴票，我看了一眼面额，竟然跟刚才那个武将的一样。

我在心里暗暗决定，下次要是看见这个武将，一定让他给我补差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