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祭坛（一）

北国风光，秋色迷离，在九黎族聚居的空谷密林之中，厚厚的落叶将地面铺成了一片色彩斑斓的地毯，在穿林而过的微风之中飒飒作响。光秃秃的阔叶乔木夹杂在犹自翠绿的针叶林之间，带着一种莫名的肃杀之意伸向天空，形成一种北地独有的景观，将深沉的秋意在天地间尽情挥洒，一种彻骨的悲凉之意油然而生。从密林中再往北走，在九黎族聚居地后面，便是一片怪石丛生的危崖，高远的天际下，阵阵雄浑怪异的吟唱声隐隐传来，在天地间缓缓流淌。

一条狭窄的通道从危崖下蜿蜒伸展，两旁壁立千仞，只在头顶上方露出一线天光，而在这幽暗的通道上方，也不时有丝丝缕缕的黑色气流飘飘荡荡，加上两边岩壁上斑斑驳驳有新有旧的血迹，将这个原本就有些诡异的地方装点得更加阴森恐怖，人行其中，如入鬼域。

穿过通道，前方是一个极大的盆地，四周俱是高有千丈的光滑岩壁，就像一口巨大的深井，更像一张长满利齿的巨口，在天空下择人而噬。

这个盆地虽然面积不小，其中也温暖湿润，应该是极为适合植物的生长，但奇怪的是整个盆地之中光秃秃地不见一丝生命的迹象，而且整个盆地被浓重的黑雾笼罩其中，虽是白天，却是不见一丝日光。

在正对峡谷小路的正北方，盆地对面的岩壁底部，是一个百余丈高下的巨大石刻头颅，头生双角，一对血红色的大眼狰狞地瞪视着前方，一张满是獠牙的大口张开，那些带有浓重血腥之气的黑色雾气，便是从这张巨口之中不绝如缕地缓缓飘出，盈满了整个盆地。

这里，便是整个九黎族视之若生命之源、用来祭祀先祖，召唤蚩尤之灵的祭坛所在地——万魔洞。千余名身材高大的九黎战士沐浴着腥臭的黑雾，满面虔诚地跪倒在洞口前面，齐声吟唱，山谷震动。而那些在寻常人看来必是难以忍受的黑色雾气，这些九黎战士却显得十分享受，个个双眼微闭，大口大口地不停地吸收着，长满长毛的脸上黑色的脉络随着呼吸不时隐现，神色陶醉。似乎这些常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黑色雾气，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极为甘美大补之物一般。

进入恶魔头像大口，里面是一条宽阔的甬道，但这也只是相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条通道高约六丈，宽约四丈，这样的尺度相对于身材高大的九黎族人来说，也只是刚够两个人勉强并排而行罢了。通道四周全是暗红色的岩石，刻痕宛然，显然是纯以人力凿成，凿痕十分工整。而且在两侧石壁和洞顶岩石上，刻有许多张牙舞爪狰狞凶恶的恶魔图案，活灵活现，在岩壁上排列的火把照耀之下，似是呼之欲出，几欲择人而噬。

通道有一千二百余步石阶，大约有两百丈长短，拐过两个弯道，前方已经进入山腹，眼前是一个天然的巨大溶洞。溶洞方圆百丈，高约五十丈，一个巨大的天然石台耸立在中央，石台上是一尊二十四丈高的蚩尤神像。那蚩尤和现在的九黎族人体貌相似，也是牛头人身，铜头铁额，两只弯弯的尖角生在头顶，浑身肌肉虬结，面相凶恶，两只眼睛似乎是用绿色的宝石镶嵌而成，在火光的照耀之下闪烁着盈盈的绿光。而与九黎族人不同的是，这蚩尤神像生有八足，三头六臂，手中各持了刀、斧、戈三种兵器，神态威猛，勇武绝伦。

在蚩尤神像的周围，环绕站立着身形稍小的九位魔神，分别是战神刑天、星神夸父、水神共工、风伯飞廉、雨师屏翳、冥神神荼、郁垒，魔星后卿、遁神银灵子。这九位魔神地位尊崇，与蚩尤一起，并列称为十大魔神，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在当年神魔大战之时，可说是出尽了风头，其地位也只是仅次于蚩尤而已。故此这些九黎后人虽然瞧不起战神刑天的后人，但对于这位上古大神却是丝毫不敢无礼，所以才将这九位魔神与自己的神主蚩尤一起供奉。

十座神像脚下的石台四周翘起，形成一个底部平坦的巨碗，巨碗底部盛满了暗红色的粘稠液体，腥味刺鼻，表层漂浮着一层浮沫，而那十位魔神的足底，便是浸在这些液体之中。

围绕着神坛四周的石壁上，分别有九九八十一个天然形成的小平台，比中央的神台略高，一道道中空的石梁将这些平台和神台连接在一起，每个石台上都有一个浑身赤裸的人族女子被倒吊在上方，喉间鲜血淋漓，但颜色暗红，显然已是血液流尽，死去多时。而这些女子所流下的鲜血，便顺着这些中空的石梁流入下方中央的神台之上。

大巫黎魅手持权杖，周身涂满了五色颜料，正在八位小巫师的服侍下作法。而神木王等一干族长则表情肃穆地跪在神坛下方，默默地祈祷。只见那黎魅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但当他突然睁开双眼之时，却会闪出一抹令人胆寒的红光，而他手中权杖顶端的那个骷髅头绿色的双眼之中，则会射出两道绿色的幽光，直上神台。绿光射到神像脚下的血液之中，便会腾起一阵阵暗红色的烟雾，沿着神像身上肌肉之间的脉络蜿蜒向上，直上头顶。而每次这些烟雾将神像的脉络充满一次，神像嘴里便会飘出黑中带红的腥臭雾气，整个山洞之中雾气氤氲，污浊不堪。

与洞外的那些九黎族人一样，神木王等人似乎也对这些腥臭的雾气极为珍惜享受，跪在地上尽力地将其吸入腹中，似乎生恐浪费了一星半点。而随着黎魅吟唱的声音越来越急促高亢，祭坛上的血液之中腾起的血雾也就越来越是浓郁，十个神像沐浴在浓浓的雾气之中，若隐若现，身上的肌肉纹理似乎每一时每一刻都在变得更加圆润饱满，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这样的仪式一直持续了一天一夜，疲惫不堪的黎魅终于将最后一个音符念完，手中的权杖一指，祭坛上最后一丝的血液也化作红雾，迅速地隐入神像体内，黎魅双膝一软，颓然坐倒在地。身边的那八位小巫师，也就是黎魅的八位弟子见状，急忙上前搀扶。不料黎魅却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拼尽了力气将他们推开，嘴里大喝一声：“大神降世，后世子孙恭迎！”

说着挣起身来，走到神木王身边，战战兢兢地当先跪倒。众人一愣，知道大巫师向来神异，当下不敢多问，立刻跟着跪倒，把头一低，再也不敢稍动。

只听神坛上传来一声隐隐约约的唏嘘之声，满洞的黑色浓雾顿时发出一阵急骤的嗤嗤之声，瞬间一扫而空，紧跟着便是一股若有实质的暴戾威压猛地从神坛上爆发开来，以神木王等人的异能，居然也被这股威势给压迫得浑身颤栗，再也不能动弹分毫。而跟在神木王身边伺候的几个低级族人，因为神力不足，那股威压刚刚出现，便已经七窍出血，一声惨叫还未曾发出，就已经瘫软在地，顷刻间骨肉成泥，化作数摊血水了。

神木王等人尚未回过神来，便听得台上传出一个尖细的声音：“嘿嘿！不错！这些东西虽然无用，却算得上是一道补品，不可浪费！”

话音未落，一股大力扑面而来，将神木王等人掀到一旁。这些人在翻滚之中正好看到，神坛上那十尊神像之中排在最末的遁神银灵子的神像双眼正放射出两道嗜血的红光，在地上那些低级族人尸身所化的血水上微微扫动，马上便已经闪电般收回，口中还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而地上的血水已是荡然无存。

神木王等人见到这般惨象、这般威势，虽然也心中颤栗，但那种成功的惊喜却瞬间将其淹没。众人在神木王和黎魅的带领之下，也不顾身上沾染的污渍血水，个个五体投地地跪倒在神坛之下，齐声叫道：“九黎子孙，叩见先祖大神！先祖大神盛德威能，必定横扫天下，重振九黎声威，使我等后世子孙永远摆脱轩辕氏制约，不再受那些劣等族人的欺压！”

声音刚落，只见那神像双目红光闪烁，又发出一阵桀桀怪笑，有些颇不耐烦地用一种尖细暴戾的声音说道：“孩儿们休要多礼！本神这次虽然能够前来与你们相见，但因为你们所献祭品级别还是太低，并不能积聚足够的能量来打破人魔界限，所以只能由我自己出面训示，而且还不能现身。因为穿越空间界限所要耗费的能量太大，所以本神虽然号称遁神，这穿越之术无人能及，但这次奉了大魔神之命前来，却也委实是损失不小，不知道你们可还有什么祭品献上？”

神木王等人俱感为难，踟躇着嚅嚅不语。

神像之中隐藏的银灵子神念似乎甚是恼怒，轻轻地哼了一声。声音虽轻，但落入神木王等人耳中，却是如同石破天惊一般，俱是全身一震，口鼻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