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立威

杜鹃看着姑娘面上的疲色，到底没有再将这事说出来烦心。

不过一碗血燕罢了，姑娘在家时什么时候没有？如今百灵一家子也在，不信她们这么多人，还办不了这么一桩小事不成！杜鹃狠了狠心，也答应了下来，拉着百灵退了出去。

明珠却是想不了那许多，她在岭南的最后几个月连病带悲，周遭却是一个下人也无，事事亲力亲为，也是习惯了的。

这会儿见杜鹃百灵都出去了，明珠便干脆自个换了中衣，解了发髻，卸了收拾钗环，又拿铜盆里清早剩下的凉水大致擦拭了一番，便软软躺在踏上，想着先略微歇息一阵，等会杜鹃回来了自会叫她起来吃冰糖血燕。

但这一碗冰糖血燕，在这一晚却并未让明珠吃到嘴里，等得杜鹃与百灵费尽周折将盛了燕窝的瓷盅端来时，见到的，便是历经一整日大喜大悲，早已睡的死沉的沈明珠，莫说血燕了，这时候面前便是有龙肝凤髓，怕是也叫不醒她。

杜鹃见状又是心酸，又是难受，与百灵一起帮着自家姑娘铺了被褥，吹了烛灯，至于已炖好的血燕，就先放到屋角炉子上温着，横竖这会儿天气还不热，一晚上倒也坏不了。

明珠是在一阵稻米的清香中醒来的，刚刚睁开眼时，面上还有些迷茫，直到起身瞧见了帘外的杜鹃正在案上摆着碗碟，心头的不安感才终是沉沉的落了下去。

不是昙花一现，不是南柯一梦，她这是真的回来了！

许是一日之际在于晨的缘故，明珠自这酣甜无梦的一觉醒来，想着父母孩儿还都在这世上，就只觉着满心都是跳跃的欢喜，又凭白的生出了一股期待自信来，彷佛五年后的灭门之祸都算不得什么，定能顺利解决了。

“可算醒了，这粥都温了两遭，正想着要不要叫您呢！”晨光之中，杜鹃的面容都显得分外和暖：“姑娘这就起吧？”

明珠笑着点了点头，连着睡了五六个时辰，腹中已是饥肠辘辘，想起了昨夜里勉强要下的晚膳，这会儿竟是分外想吃了起来，漱过口后便有些迫不及待问道：“昨个的血燕可有剩下？我倒是真的饿了。”

百灵也恰好这时端着瓷碗行了进来：“在炉上温了一宿，都已泡烂了，姑娘快瞧瞧可还能入口？”

的确，泡了一夜的燕窝已烂的不成样子，看起来都不知道到底是何物，但明珠却是毫不嫌弃，接过来大口咽了。

血燕颜色微红，入口绵软，又带了丝微微的甜味，便是失了些劲道，也让明珠很是满足。

暂且垫了垫肚子，明珠这才不急不缓的梳洗更衣，半刻钟功夫后，便去了案前准备用真正的早膳。

清粥米香阵阵，粒粒分明，玲珑剔透的八珍糕摆在汝陶梅花盘中，旁边一笼小巧精致的素煎包，在外还零散的放了几碟爽口的小菜，都切成了一般大小的长条，排的整整齐齐，只看着就赏心悦目。

明珠总算发觉到了不对：“这，是府里的饭食？”

杜鹃默默低头，旁边性子爽利的百灵就等着这句话一般，立即清脆的开了口：“自然不是，这是今早派了人去芳合斋里买来的，还好姑娘今日起的晚，没耽搁了您用膳！”

“怎么回事？”

“昨夜里要给姑娘炖燕窝，厨房里的人就推三阻四的不让，奴婢与杜鹃硬是占了一个灶头，自个给姑娘熬了。”百灵三言两语说明白了其中缘故：“今早去领膳食时，厨下却并未给姑娘备膳，听厨房管事婆子说，这是府里老夫人的吩咐！”

“哦？”明珠冷漠的笑了笑：“倒像是他们家里能干出来的事！”

百灵语带不忿：“这何家也太过分了些！又不是那等寒门小户，奴婢还真没听过哪家的当家夫人不给媳妇吃饭的！传出去也不嫌丢人……”

百灵话音未落，外头便似有似有的传来了一阵吵嚷，紧接着便有个粗使的小丫头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夫人，老爷和老夫人都在门口，宁婆婆守着们不让进呢！”

何府本就不过一三进的宅院，在院门口的吵闹，不必太费力就能传到屋里头来，就更莫提这吵嚷声还越来越大了起来--

“沈明珠！你给我出来！我倒要看看，儿媳把自个婆婆拦在门口，这是哪家的规矩？”

何家老夫人雌风不减，喊的中气十足，旁边还有何文方隐隐约约的劝阻：“她不懂事…莫气坏了身子……”

沈明珠听着听着竟是一笑，无视小丫头震惊的眼神，只叫杜鹃拿了个荷包过来：“守门的是宁婆婆？将这个送过去，就说是我赏她的。”

小丫鬟懵懂的看着她，但转眼想到了昨夜在院里生生跪晕了过去的“珍珠姐姐，”就又心惊了起来，也不敢多话，拿了荷包就又转身跑了出去。

“府里的规矩实在太散漫了些。”刚从太傅府过来的百灵摇摇头，着实有些看不惯这一团乱。

明珠这时已又拿起了汤匙，闻言略略点头：“旁的不必管，你们两个，日后只把这院里的规矩立起来就是，不听话的尽了赶了，从外头重买来便是。”

虽说暂时还不能与何家断的清楚，但既然还在何府住着，明珠便乐意让自个与肚内的孩儿住的更舒服些，这舒服不单指衣食住行，能住的清静，不被闲人打扰，也是当紧的很。

百灵听着这似乎要与何府两不相干的样子还有些犹豫，倒是目睹了沈明珠一年来受了多少委屈的杜鹃，多少有些明白，轻轻拉了拉身旁的百灵。

两人便很是默契的不再提何家之事，只在院外何老夫人断断续续的叫骂声中，有条不紊的默默服侍着明珠用罢了早膳。

足足过了一刻钟，外头的叫骂都渐渐无力了起来，明珠方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端了茶盏道：“叫他们进来吧！”

何家的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倒不如趁早。

耽搁了刚开始时的一鼓作气，何老夫人的气焰本已消下去了不少，但一进门见着明珠眼前堆的满满的餐桌时，怒气便又蹭蹭的窜上了头顶。

一顿朝食罢了！乡下多少女人都饿着自个紧着家里男人吃，家里不给做，她竟还盘盘碗碗的从外头买！这得花多少银子！

“好啊，丈夫婆婆都没用膳，你倒是自个大鱼大肉的买来吃，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会让文方娶进来你这么个败家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