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舍得发月例

一旁的翡翠暗暗叹息一声，正在心内琢磨着怎么将话说得委婉些，能给夫人留些颜面，一抬眼却是惊诧的看见夫人竟是不经通传，已经自个进来了！

何老太太也吃了一惊，抬头怒道：“你怎的进来了？”

沈明珠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哦？原来老太太是不打算叫我进门的，那这大早上的便巴巴的打发丫鬟去催我做什么？”

明珠再见着害她失去孩儿的婆婆，心中恨极，口中连一句“母亲”都再叫不出口了。

何老太太一时间却并未察觉，闻言倒是想起了珍珠来，又板着脸问道：“珍珠呢？怎么没见着她回来？”

沈明珠扶着杜鹃的手，不慌不忙的坐了下来：“哦，那丫鬟不识礼数，就叫她在我那好好学学，等的懂规矩了，再给老太太送过来。”

“珍珠是我的丫头！哪里轮得到你来教规矩？赶紧给我送回来！”

“既是老太太这么说了，那我明日就给您连人带身契一并送回来。”明珠抬眼看向她，眸子中带了十足的冷意。

何氏却尤未发觉，怒气冲冲道：“明日？你现在就找人给我请回来，我得好好看看你是不是背着我欺负我的珠丫头了！”

珠丫头，这不知情的，怕是要以为这才是老太太的亲儿媳呢！

明珠却听而不闻一般，等得何氏停下，便又继续道：“这般，她日后的月例银子，衣裳赏赐，也就都由老太太来发就是，若不然，又算是什么您的人呢？”

何老夫人闻言就是一窒，面色很是难看了起来，珍珠是她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一月的例钱就要一两银子，虽说现在儿子的俸禄孝敬都是她收着，真要发也不是发不起，可她怎么能养了丫鬟！

这可都是要传给她宝贝孙子，连她自个都舍不得多用的！

沈明珠却尤嫌不够，接着笑道：“老太太也总不好厚此薄彼，还有这福安堂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不如日后就都是如此，也好让他们感念您老人家的恩德，日后伺侯也越发尽心尽力不是？”

这话一出，何老婆子的面色就不只难看那么简单了，她自小是苦惯了的，借着沈明珠的万贯家财一朝富贵，就也想享享那戏文里老封君的派头。

反正有媳妇掏钱，她要起人来也是毫不吝啬，一个福安堂，只粗使与一二等的丫鬟们就养了十三四个，这还不算外头那些烧火做饭的婆子们，真要全都让她来发月钱，儿子的俸禄竟是不必留着，全养了这些废物了！

这个沈明珠，是要仗着有几个臭钱，敲打她这个婆婆不成？

“好啊！你，你这是要气死我是不是？这…这……”何老夫人猛的一拍床榻，指尖发颤的指着沈明珠，一句话都未说罢，又忽的一软，扶着额头就倒了下来，似乎真是已被气晕过去的样子。

周遭的丫鬟们一阵大呼小叫，又是叫大夫又是拿嗅盒，屋内是一片兵荒马乱。

这般情形，便杜鹃都是面带惊慌，担心若老夫人当真被气个好歹，她家姑娘可怎么做人！

只有沈明珠，却仍是不慌不忙，若是细看还能发现嘴角的一丝嘲讽，按着太医的说法，婆婆的确是不可大伤大怒，否则轻则容易头晕目眩，重则甚至会中风瘫痪，有性命之危，明珠以往对婆母丁点不敢违逆，多少也是顾及她的身子。

但曾经的沈明珠尽心尽力，衣不解带的床前伺疾，未曾久病也已成半个良医，何氏是真气还是假怒，真晕还是装晕，早已能一眼看的分明。

果然，明珠端坐如山的又等了一阵，老夫人便又慢慢缓了过来，只是捂着额头直叫头晕，一屋子婆子下人，那谴责的目光却都是有意无意的落在了沈明珠身上。

明珠嘲讽的笑了笑：“老太太可要好好保重身子，您儿子刚刚点了庶吉士，正是要上进的时候，这若是再丁忧个三年，这日后前途可就不知如何了。”

只有父母身亡，官员才会丁忧，明珠这话与咒人去死无异，何况又牵扯了老太太一生最看重的儿子！

何老夫人一个挺身，一时激愤太过，口中只嘶嘶有声，却是说不出话来。

这倒是真的被气着了。

沈明珠在心中默念起了经.文，好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至于说出什么话来真将婆母气出个好歹，倒不是因为担忧她的身子，只不过为了这么一个不识好歹的愚昧老妇，搭上她沈氏一族的名声，着实不值得！

这么想着，明珠起身拂了拂衣角，盯着床脚的翡翠开口道：“好好伺候着，你们日后的吃食月例，可就都靠在老太太身上了。”

至于何老夫人舍得发下多少银子，那就已与她沈明珠再无瓜葛。毕竟这福安堂上上下下，都早已从根子上烂了，除了眼前的翡翠还值得她照料一二外，旁的都实在不必多说。

想到她在这福安堂晕倒，失了孩儿那一日，满厅的丫鬟婆子，竟是只有翡翠一个上来扶她，只不过，到底也没有保住，沈明珠就只觉着满心抽疼，忍不住伸手抚了抚自己小腹。

分明还是毫无异状的平坦样子，明珠却彷佛感受到了什么一般，而这感受到的东西又给了她无穷的慰藉。

“若是有什么过不去的事，便来寻杜鹃告我。”自睁眼以来，明珠面色难得的和缓了下来。

若她记得不错，再过不久，婆母便有意让翡翠与珍珠一起给何文方为妾，只是翡翠坚持不愿，婆母觉着翡翠不识好歹，厌恶了她，之后在珍珠几个的撺弄下，甚至做主将翡翠嫁给了乡下一家庄户，下场也算不得好。

看在那一扶的情分上，这一回能帮便帮一把，便当，是为了给她未出世的孩儿积德积福罢了！

翡翠闻言似有些不解，却也低头应了，之后又开口劝了几句，只说老夫人身上不舒服这才脾气不好云云……

沈明珠这会儿自是不耐再听这些话来自欺欺人，不待翡翠说完，就摆了摆手转身出了门去，翡翠一愣，到底也放不下这一屋的忙乱，转身照顾老夫人了。

等的离了福安堂的院门，杜鹃终是忍不住了，跟在明珠身边小声问道：“姑娘当真要老夫人自个掏银子，给下人们发月例银子啊？”

“自然是真的。”

“她又哪里舍得给下人们发月钱哟！”杜鹃偷偷瞧了主子一眼：“老夫人的确是过分了些，可姑爷一向是个孝顺的，只怕他回府知道了会与姑娘不高兴的……”

重生之事无法解释，但沈明珠却相信杜鹃的忠心，闻言只是淡淡道：“不必理他，还有咱们外头铺子，也吩咐下去，一概不许何家的人再去支钱拿东西，便是有何文方的条子印章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