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人鬼殊途

师兄的手越动越快，琴声越来越急促。师兄甩着头，抽着筋，手指还在弹着钢琴，这是被鬼上身了吧。

　　可师父还没动，我不敢出声，只能干着急。

　　琴声慢了下来，师兄闭着眼睛弹着琴，师兄的手也慢了下来，最后松开手，应该是弹完这个曲了，最后的琴声还在房间回荡。

　　琴声彻底消失的时候，师父拿着白酒瓶子冲了出去，骂到：死孩崽子，看我不整报废你，把你毛都打细喽。

　　我怀疑自己拜了流氓为师，这种捉鬼的方式会不会有辱师门。

　　师父拿着拂尘左抽右甩，前摇后摆，大声喊着：阳纬，快进炭粉圈里，不要乱动。乾弢，你也别乱动，容易添乱。

　　掏钱师叔没理钱迷师父，拿着一根红肠递给阳纬师兄，师兄说在这吃不进去，等鬼捉住了出去吃。

　　看看师父怎么捉鬼吧，师父左手拿着白酒瓶子，右手甩着拂尘，晃晃悠悠地走着。

　　要不是穿着道袍，真像古惑仔里的那些流氓，现在看起来最多像个老疯子。

　　师父喊了句哪里逃，从衣服里拿出一个纸包，利索地把纸包抖开，手抓住里面的东西，然后扬了出去。

　　扬出来的是红色的粉末，师叔说这是朱砂，镇鬼用的。

　　师父往琴房的窗口跳了一步，拿着白酒瓶子原地转了一圈，接着用手捂住瓶口。

　　师父把瓶子放在地上，捂着瓶口的手没撒开，空出一只手拿出刻刀，在瓶子上划了几下，然后把刻刀塞进瓶口。一边忙活一边笑着说：小东西，一会儿送你升天。

　　鬼也捉了，我们准备下楼，这时楼里传来脚步声，我猜是保安上来了。听这声音，来人是跑上来的，喘气的声音很大，是不是出啥事了。

　　我们走出琴房，看到一个长头发高个子的年轻人，把着扶手喘着粗气，正看向我们。

　　师父上前要问他话，这高个子一下跪在我师父面前，气喘吁吁地说：大师，把十六放了吧，我求你了。

　　师父一愣，说：石榴？苹果、鸭梨放不放？

　　高个子赶忙摇头，说：不是石榴，是四四一十六的十六，大师捉的小鬼，名字是十六。

　　师父让高个子起来，但他死活不起来，非让师父把小鬼放了。

　　师父问他，知不知道养小鬼害人害己，这东西害了三条人命，必须得魂飞魄散。

　　高个子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说小鬼像他的孩子，如果没了小鬼，自己活着也没意思。

　　师父叹了口气说：年轻人，你看看琴房里那个人，就是被你的小鬼害死的。

　　高个子往里看了一眼，他脖子一缩，然后呆呆地望着琴房，哭着说：对不起，是我的错。又拉住师父的衣服，让师父惩罚他，放过小鬼。

　　师父看这人被小鬼迷惑了，准备和他好好聊聊，让他清醒过来，也算是做好事。

　　师父问他叫什么名字，高个子说他叫魏升。

　　听到这个名字，师父和师叔又问了句：你叫啥？

　　高个子结结巴巴地说：魏、魏升。

　　师父蹲了下去，抓着魏升的右手看了起来。那只右手的食指也很长，可细的像鸡的脚趾头，只有一层皮。

　　魏升缩回了手，脸色很阴沉，说到：大师，我那根手指神经坏死了，是我学会钢琴后得的病。如果是别人只是稍微有点影响，可我热爱弹钢琴。

　　说到这，魏升抹起了眼泪，接着说到：为了能重新弹钢琴，我养了只小鬼，他帮我控制那根残废的手指。小鬼很可爱，是我从泰国请来的。也很聪明，无论什么曲子，他跟着我练一遍就会了。

　　魏升说小鬼之所以叫十六，是因为小鬼出生的日期，是泰国佛历四月四号，四四一十六。

　　这只小鬼是刚出生就死了的婴儿化成的，刚养的小鬼身上只有阴气，但慢慢发现自己和活人不一样，会产生怨气、戾气，所以养小鬼是没有好报应的。

　　师父听完魏升说了这么多，跟魏升说起了女鬼的事，虽然还不确定女鬼的转世情郎是不是魏升，但感觉八九不离十。

　　魏升听到自己是什么转世情郎，感叹道自己和鬼还真有缘。

　　师父要是跟不信鬼的人说这事儿，容易被当成精神病。但魏升养小鬼，知道这些都是真的，事情反而好办多了。

　　师父把一枚刻着“下”字的棋子放在地上，棋子弹了两下，师父对着空空的地方说：你好好看看，如果是他的话，把藏石雕的地方告诉我吧。

　　然后师父点了点头，说到：你们好好聊聊吧。

　　我看到魏升对着空气说着话：我总做些奇怪的梦，原来你是我梦中香妹。

　　魏升在和女鬼聊天，有说有笑的，他也不哭了。

　　师父走到我身边，低声说着：阴阳有别，喜乐无多，终将烟消云散，比梦还要淡薄。

　　我看到师父的眼睛呆滞着，好像在想事情。

　　师父回过神，弯腰拿起地上的白酒瓶子，拿开了插在瓶子里的刻刀。对着前面说到：你们一家三口团聚下，我在你身上留了东西，你别想跑就是了。

　　师父应该是把小鬼放出来，我看到魏升蹲了下来，嘴里说着：这是妈妈。然后他的两个胳膊，像抱着孩子那样围了个圈，又站了起来。

　　我猜魏升在抱着小鬼，和女鬼说话。

　　天快黑了，我们一直在看魏升自言自语。

　　师父向楼外看了一眼，然后拿着拂尘，走了过去，说到：也差不多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若是有缘，下辈子还能见面。

　　魏升的眼泪不住地流着，咬着嘴唇说：好好，我和十六一起给你弹《凤求凰》，因为梦里总听到那个琴声，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谱子，因为十六喜欢《命运交响曲》，我只能逼十六陪我练。

　　魏升说完了话，右胳膊在身前围了个圈，左胳膊向斜下方伸着，左手像在攥着什么，向着钢琴走去。

　　我问师父魏升在干嘛，师父说魏升正抱着小鬼，拉着女鬼，等我以后有了道行就能看到了。

　　魏升看了一眼钢琴下的断指，哭着说到：傻孩子，学生们是看不起我，但你把他们手指切了也没有用啊，算了，不说了，我们好好弹琴给妈妈听。

　　魏升坐在钢琴前，挺直了身板，眼睛看向身边，弹了起来。他的眼泪不停地流着，越往后，魏升哭得越伤心，身体都在颤抖。

　　琴声终于消失了，魏升趴在琴上哭了起来。

　　师父说女鬼牵着小鬼的手投胎去了，这个小鬼没有魂飞魄散算是命好。

　　师父进了琴房，用手拍着魏升的肩膀，跟魏升说一切都结束了，不要哭了，好好生活吧。

　　魏升身体抖得厉害，是哭得太伤心了，叮的一声，金属做的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师父看了过去，那是一把小铁剑，师父皱起了眉头，板着脸说到：魏升，你自己说吧，和左门有什么关系。

　　从来没听师父提过左门这个词，应该是个厉害东西。因为上次看到师父是这种表情，还是遇到鬼煞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