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茶馆捉鬼的日子

我叫陆干阳，我爸和我妈说我是阴年阴月阴时生人，天生就阴气重，所以取了这名字给我提提阳气。

十八年前的那个晚上，村里胡家儿媳妇上吊自杀了，人们传言是她和别的男人乱搞，被自己男人发现了。

胡家儿媳妇死的时候，身上穿着一件带花的红色长袄，裤子也是红的，精巧的两只小脚上踩着一双她前两天新做的绣花鞋，在空中晃荡着。

她的眼睛张得很大，就像是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一样，舌头伸了出来，垂到了胸前。

而且，她上吊用的不是普通的绳子，是一根钢丝。那钢丝已经嵌到了她的脖子里，把里面的血管都勒炸了，血呼呼地往外冒着，像水一样在地上淌得到处都是。

最先发现的是她婆婆，当场就吓得晕了过去，后来送到医院抢救，命虽然保住了，但是从此却成为了痴呆症。村里都讲，她当时是听到了自己儿媳妇的哭声。

当然，这些都是我妈听我爸说的，我爸又是听那些所谓的在场的人说的。每每议论到这事儿，他们总是一边觉得惋惜一边又觉得痛心。

也是在那天晚上，我出生了。

人们常说，一个人的新生是另一个死人的投胎。

或许这话有几分道理，但是我绝对不是那胡家儿媳妇投的胎，一来她是个女人，而我则是个实打实的爷们，二来，她是在我出生之后过了一小段时间才死的。

我只把这件事情当成一个故事来听了，在我心中，我的出生和胡家儿媳妇的死根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按道理来说，婴儿出生都是会哭的，越哭越吉利。可我从我妈肚子里生出来的时候，愣是一声都没有出，当时可把接生的医生给吓了一跳。

我爷当时就急了，他哀求医生一定要救救我。

我爸还冒冒失失地问我是不是个哑巴，我爷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差一点就要甩给他一个大嘴巴子。

于是我爸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也急了，开始求起了医生，差一点就要给他跪下了。我爷抱着我，老泪纵横，我妈躺在床上，泪水已经把她的喉咙给淹了。

正在我们一家人为了我的生死手足无措的时候，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这可把他们还有那个医生给吓了一跳。

进来的是个面容清癯，一头白色长发，脑后留着一个小发髻，稀疏的几根山羊胡垂到胸前的老头。

未等医生上前，老头一巴掌把他推到了墙角，我爸顿时怒由心中生，或许也是因为见对方是个体格还不如自己的老头，便举起拳头，上前去找老头理论，想要把他给赶出去。

老头只冷冷地看了我爸一眼，说道：“想让婴孩活命，就滚开！”

我爸听老头这么一说，还没有反应过来呢，我爷早已经把他吼到了一旁。我爷先把我放在我妈身旁，毕恭毕敬地同老头客气了一番，老头没理会，一下子闪到床前，把我抱到了怀里。

我妈说我当时脸色一会儿铁青一会儿惨白地变着，小额头上滚落着比自己额头都要大的汗珠。

老头用手指在我的额头中央一点，我的汗便止住了。他又咬破手指，在我的额头上画了一些我妈他们都看不懂的图案，仔细想想，那应该就是符了吧。

一道金光从我的额头上射出来，紧接着，我的周围腾起了一股黑气，那团黑气起初很浓，但是被这金光一照，渐渐变得稀薄起来，不多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妈说她当时听到了一个女人呜呜咽咽哭泣的声音，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我爷耳朵有一些背，啥都没听见。

老头在房间里扫视了一番，终于，那哭泣声戛然而止了。他的嘴巴里又咕咕囔囔着念了一大堆听不懂的话，随后呵斥道：“你敢动这婴孩一根毫毛，我便让你灰飞烟灭！”

那明明已经散尽的黑烟忽然又聚集到了一起，把我妈吓了得全身抖了好几下。

老头瞪了瞪那团黑烟，“呼啦啦”一声，窗户被吹开了，那烟从窗户里飘走了。

老头把我放下，刚要松一口气，鼻子忽然像狗一样开始嗅了起来。他嗅了一会儿，眉毛又皱到了一起，道：“何时了，何时了！暂保无虞罢了！”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女人尖利的笑声，像针一样，不断地划着窗玻璃。我妈很肯定地说，那声音就是胡家媳妇的。

老头从怀里掏出一块洁白如月的圆环形玉佩，戴在了我的脖子上，口中念念有词起来。我的四肢欢快地动着，挠动着我妈、我爸和我爷的心。

我的脸色也终于从变幻不定的铁青惨白恢复了红润，老头对着我的屁股打了一巴掌，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并从嘴里吐出了一些黏糊糊的东西。

我爷喜笑颜开，抱着我就不放手了。

老头的神色在稍稍轻松之后，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他神神叨叨地说着：“阴年阴月阴时生，十八岁之前主阴命，极冷极寒极脏极秽之血，邪祟之物极易接近，需以白玉佑之，佩戴一十八年，方能禳除灾祸，保婴儿平安。此后便是阳关大道，阴翳全无。”

我爷听得云里雾里的，但就觉得这事儿挺严重的，又见到老头神通广大，干脆就直接跪下来，要给老头磕头。老头把我爷爷扶了起来，“老人家（估计我爷当时听到这话心里肯定特复杂），快快请起，我刚刚给令孙的玉佩，便是辟邪之物，只要他在十八岁前一直佩戴，我保他无虞！”

我爷的耳朵这时候又背了起来，他着急地问道：“啥意思啊。”

老头趴在他的耳朵边喊道：“就是这玉佩，他十八岁之前是不能拿掉的，不然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他就会有生命之危！”

我爷连连点头，握着老头的手紧紧不放，一直在道谢。

老头摆摆手，称自己还有其他事情，一眨眼的工夫，就没了踪影，只留下我爷伸着手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