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王洛的信仰

人生就是一场奇异的冒险，总会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事，让你措手不及。

如果三年未见的前女友抱着个三月大的婴儿来找你，口口声声说是你的种，你会不会当她是个骗子？

从见到婴儿的一刹那，凌飞就认定刘雪是个骗子。

然而当鉴定结果送到他手里时，他迷茫了。

他觉得人生根本不是什么冒险，压根就是一场骗局。一切都是虚妄，虚妄，虚妄……

“老公，我怀胎三年容易么……”刘雪还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他只听清了‘怀胎三年’四个字。

“作孽啊。”凌飞捂着脸，惆怅的叹了口气。

枪伤刀伤，一道道瘆人的伤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了。在沉睡了两天后，凌飞已经能下地走路了。大夫一边感叹着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一边委婉的劝说凌飞办理出院。这年头，医院的床位就没有一天不紧张的。

凌飞也不愿一直在医院躺着，不方便不快活还在其次，他这次可是把太子得罪惨了。万一哪天太子哥越想越气，派人闯进病房放几枪，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于是，出院回家。

尽管被尊为大哥，凌飞其实并不富裕。警察就是警察，别以为当了卧底就能为所欲为，最起码的纪律还是要遵守的。黄赌毒这几门最赚钱的买卖，通通不许沾。光靠着收保护费砍人能赚几个钱？

人家太子家七八套别墅，飞哥到现在还是租的房子住。

也就凌飞不怎么在乎身外之物，否则早撂挑子不干了。

刘雪当仁不让的住了进来，至于孟姨则抱着孩子回去了。一来孟姨和圆规怪长得太像，凌飞一看一哆嗦，心脏有些承受不了。二来他伤势虽愈，身体仍处在极度虚弱的状态，自己都要让人照顾，哪有空儿去伺候婴儿。三来那句怀胎三年杀伤力太大，一看女婴就是一哆嗦，效果与看孟姨相仿。

把一大一小拒之门外，刘雪一开始是强烈反对的。凌飞左右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承诺这只是暂时的，等自己身体痊愈得差不多了，就把奶妈和孩子接过来，大家一起生活。

刘雪见他伤成这德性，心也软了，这才法外开恩。

这段日子，凌飞的日常起居便交给了刘雪。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刘雪确实是个能过日子的女人。会做饭，会照顾，花钱也不大手大脚，尤其长得漂亮。王悠悠褪掉那层清纯的外衣，给她提鞋都要嫌丑。

凌飞在家里尽享天伦之乐，云市道上则乱成了一锅粥。

一场乱战，两败俱伤，太子和杜英扬双双中枪，铁平远走金三角，地震一般的变动一下就搅乱了云市黑道。

笑面鹰最初的目的圆满达成，太子和杜英扬是彻底的撕破了脸，所谓云市六雄同气连枝，从此沦为了一个冷笑话。然而云市多年平静之下，潜藏着太多狗撕猫咬的矛盾，当一个节点的矛盾爆开来后，便如山崩般一发不可收拾。

局面一下子失控了。好好一座城市，到处都是拿着刀互砍的混混。粉夜叉一夜之间砸了太子七个场子，太子的手下更狠，开着挖掘机直接推平了杜英扬开的一家赌坊。其他的大哥也不安生，今儿酒吧让人砸了，明儿兄弟让人绑了，忙得焦头烂额。反正是没人会忍气吞声的，吃了亏的十倍报复回来，被报复的百倍讨回场子，一来二去的肯定要出人命。

警方拆了东墙补西墙，抓人抓得手都抽了筋，从局到所，无不焦头烂额。

如此乱世，倒是让凌飞偷得浮生半日闲，天天在家抽烟看片。

到了第七天，两个警察登门造访，声称要带他去警局协助调查。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事情发生了这么久，也该和王洛见一见了。

警局。

短短几天，王洛的脸色明显憔悴了许多，好在他身体底子雄厚，看不出消瘦来。

“妈的，杜英扬还在病榻上躺着，太子脸色白的吓人，你小子倒好，已经能活蹦乱跳了。”

“你哪只眼看见我跳了。”凌飞斜歪在椅子上，一脸的没好气。要不是铁平一家被安全送走，他绝对一拳砸王洛脸上。

王洛笑眯眯的望着他：“凌飞，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干活了？”

凌飞耸耸肩，道：“合着挨枪子的不是你？被砍了六七刀的不是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情报有误，我差点就死了！”

“这不没死……”

凌飞猛地一拍桌子，瞪着眼森然说道：“事关生死，老子没和你开玩笑。海皇是农奴时代的剥削阶级么，我就算是一只牲口，也该有个歇息的时候吧。”

“你看你，咋还急了呢。”王洛从桌上拿起烟盒，自己点一根，扔给凌飞一根。

“悠悠呢，我伤成这样了，她一次都没来看过我，太绝情了吧？”凌飞想想就觉得可气，自己真是瞎了眼了，竟然把一母条子当成女神追，晦气啊。

王洛轻叹一声：“你的伤在身上，她的伤在心里。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多血腥，更不曾经历过那么大的场面。哎，这段时间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搭理。我这儿一堆的事儿，也没空去安抚她啊。”

凌飞切了一声，哼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那个柔柔弱弱的性格，你让她当警察？依我看去开个花店就挺好。”

王洛正色道：“她爷爷是警察，她爹是警察，她妈是警察，她两个哥哥都是警察，你说她应不应该作警察？”

凌飞冷笑一声：“全家是贼就得当贼，全家当差就得当差，照你这么说，全家拾破烂的，生下来就该去收废品喽？你们有没有关心过她的意愿，她想当差么，她有理想么，她愿意过什么样的生活，这些你可曾问过她？”

王洛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凌飞，我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凌飞摊开双手耸耸肩：“行，你家事我管不着，那说点别的。铁平十年刑期，为什么一年半就给放了出来。别再说什么太子手眼通天，太子要有这本事还混什么黑社会，去混仕途好不好？”

“这个事儿，确实是太子买通了一些官员，现在省里正在严查这件事，你放心……”

“得了，没那脑子和嘴皮子就别和我编，不愿说拉倒。”凌飞把烟扔在地上踩灭：“下次别这么搞了。你觉得太子很牛逼是吧，我向你保证，把我惹毛了，我比他牛逼一百倍。你记住，他只是个贼，我不但是贼还兼职当差。”

“凌飞，我希望你能大局为重。不怕告诉你，我在云市呆不久了。笑面鹰已经得到了消息，上边准备把我平调去龙市。”

“什么？”凌飞终于为之动容：“在这个节骨眼掉你走？上边想怎样？”

“省里的大佬需要和谐与安定，起码在这半年内，上边不允许云市有什么大动作，力求平稳过渡。我是警方里出了名的强硬派，上面是怕我会借着时机大弄，所以要调一个温和派的队长过来。”王洛咧开大嘴，呲呲的冷笑道：“作为补偿，半年后我将成为龙市的正印局长。”

“龙市的刑警队长是不是陈知凡？那个号称能倒背春秋不错一字的陈知凡？”

王洛轻蔑的点了点头：“就是他，那个狗屁不通的书呆子。”

“妈呀，”凌飞一把捂住脸：“上边也是够狠，这不硬推小绵羊进狼窝么，就陈知凡那文绉绉的德性，悠悠都比他狠十倍不止。云市这烂摊子群狼乱舞的，别把人孩子给整精神崩溃了。”

王洛叹道：“你也别太小瞧姓陈的，天下这么多警察，能混成局长的都不是省油灯。论打论拼他不行，长袖善舞的本事想来不差。我就怕啊，云市弄成警匪一家亲，有钱一起赚。那样的话，我们曾经付出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凌飞轻叹口气，道：“老王，你也想开点吧。上边想要一个秩序安定的云市，这要求无可厚非。天天警察抓贼，群贼互砍，老百姓活得也提心吊胆不是。”

王洛眼中露出一抹沉痛：“表面秩序的安定背后，你可知是什么？是累累的白骨！你可知云市一天有多少青少年染上毒瘾，从此葬送一生。你可知多少本该在学校里读书的女孩子，在黑夜里麻木的敞开双腿。你可知多少美满的家庭，因为丈夫痴迷赌博而家破人亡。对这些都可以熟视无睹坦然自若的话，我就不配作一个警察。”

凌飞默然无语。在这个信仰缺失的时代，一群尚未腐朽的年轻人不顾自身安危站了出来。他们顶着老油条前辈的干扰，顶着帮派成员嚣张的刀枪，顶着不被世人理解的沉重压力，奋力的拼搏着、战斗着，只为了一个理想：把根深蒂固的云市恶势力连根拔起，还人民一座干净安全的城市。为了这个理想，牺牲了太多的人，流了太多的血。

所以凌飞也好，王洛也好，绝不容许什么警匪一家亲的出现，陈知凡若是真的这样弄，他就算豁出性命也要一枪做了陈知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