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缥缈

第一章 村中恶人故相欺

雾源山，一年四季氤氲缥缈，因而得名，远观之，宛如仙境般薄纱流转，好一座仙山洞府。

仙山却也非是虚传，洞虚观便落成雾源山流霞峰。

天色向晚，一座大殿前硕大的广场上空阔旷达，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却突兀的站在大殿前，抬头看时，大殿上一块横匾，其上三个古拙的描金大字--三清殿

只听少年低声嘀咕着：“咦？又来这里了！这是神仙住的地方吗？怎么会又来了此地？”

殿内一阵嗡嗡的诵经声入耳，却也听不真切。

少年一个人不敢乱走，便在殿前台阶上坐下，拟等人出来寻人再问，同时心下想着：别再有人喊我了……

忽然听得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云清--快来吃饭了，整天练这些没用的！”

“啊？是娘！”少年蓦然醒转，哪里还有大殿诵经之声，自己仍然在自家的小院里。

“是，娘，这就来。”

半截土墙依山而建，共同围成了一个小院，北墙便是两间正屋，屋门口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扎着势子打熬力气，听得母亲的喊声，慌忙收了势子答应了，往屋里跑去。

心里却在埋怨娘又把自己从梦里拉了回来，同时心下更是疑惑：这打熬力气，又不曾睡着，怎的竟会做梦？真是古怪！

“爹，娘。”少年喊了一声，在桌旁坐了。

“天天练这些有甚用处，快吃饭吧，”说话的妇人正是少年的母亲，名唤王萍，三十多岁的年纪，整日里下地做活，风吹日晒下，面色微黑，身子发福，倒如四十多岁一般。

“嗯，”被唤作云清的少年答应了一声，端起碗一面狼吞虎咽的扒着饭，一面却还含混不清的说道，“爹，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上雾源山跟山上的仙人学习道法？”

少年的爹爹一身粗衣，双手粗大，晒的黑中泛红的脸堂，一见便知是久在地里伺候庄稼之人，瞧来甚是老实本分，名唤傅林。

傅林吞咽了口中的残饭道：“学道法有个什么用？你也老大不小了，再过两年给你说个媳妇，老老实实过日子岂不是好？”

“爹--”云清拖长了声音说道：“待我学了道法，村里的那个无赖就再不敢欺负咱们家了。”

“可不敢乱说，那李老大……也算不得甚么欺负……”

傅林不及说话便往门外瞧了瞧，似是那李老大便在门口听见了似的，一句话说的更是言不由心。

尚未说完，王萍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带着气道：“他不算欺负？那怎么才算欺负？”话语中尚伴着夹菜时筷子磕碰碗碟的啪啪响声。

见傅林不说话了，王萍又转而看着傅云清说道：“那道法哪里是这般好学的？你又可知道仙人住在雾源山哪里？”

原来这傅家村便在雾源城东南四十里，雾源山的西麓山脚。

而洞虚观便是坐落在这雾源山中，傅云清便曾亲见一道亮光自空中一闪而过，村人均说那是洞虚观的仙人在御剑飞行。

洞虚观中的修道之人也常常来村里采购些粮食，是以村人都知道这山中的洞虚观里便住着仙人。

傅云清听了母亲的话，撇了撇嘴不以为意道：“适才我便做了梦，梦见我在山上仙人住的地方，还看见了三清殿的名字。娘，你看着吧，我一定能去学道法的。”

王萍却是笑了笑，说道：“做梦？白日做的吗？”

“嗯！就适才……”傅云清肯定的重重嗯了一声。

王萍也不理他，自顾吃饭。

傅云清还待再说，见了娘的脸色，这才反应过来，娘这是说他白日做梦。

哼，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我不是白日梦呓，那个梦，绝然不是单纯的梦境，傅云清暗想着。

吃完了饭，傅云清帮娘收拾了碗碟，又跑到院子里扎着马步打熬精力去了。

“云清！整日价练这劳什子，今日早些睡，明日陪你爹进城买些油盐回来！”

“知道了娘！”傅云清喊了一声，有些不耐，马步却是扎的丝毫不动。

直过了一个时辰，腿脚已感麻痹肿胀，酸痛不堪，这才收了势子回屋歇息去了。

他却没注意到，屋后山上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正有双眼睛隐在黑暗中，观察着他的举动，见傅云清进了屋，那双眼睛也转瞬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暗夜深沉，微风不起，注定是一个宁静的夜晚。

翌日清晨，傅云清又在院子里扎马步打熬力气。

每日早中晚三次，这是他最近两年的习惯。

自从两年前他首次做了那个梦，就一直想办法打熬力气，随时准备着去雾源山中修习道法，每个少年心中都有一个梦，而傅云清的梦，就是可以像那些仙人一样逍遥长生。

这个打熬力气的法子，也是他求着来村里采购粮食的道人教授的。

“吱呀。”

正在练功的傅云清听得屋门响动，扭头看去，却正是父亲走了出来。

“爹，咱们现下就进城吗？”傅云清问道，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嗯，别练了，去的晚了，回来要走夜路了，”傅林答应着，已经将个粗布褡裢搭在了宽厚的肩膀上。

傅云清已然坚持了一个多时辰，早已疲累了，只是强自忍耐，打磨耐力，听得父亲说，便不再坚持，也跑进里屋拿了个褡裢搭在身上。

二人出得门来，刚至村口，傅云清便是身子一紧，他看到那个身材魁梧的无赖李老大正在村口晃悠。

这李老大亦是同村之人，三十余岁，家里人早几年因一场疫病没了，倒也给他撇下了些家业，他便仗着有了底子，整日游手好闲，结党横行，又无人管束，渐渐成了村里的一霸，然而正所谓坐吃山空，这数年之间，家里的那点底子早已叫他挥霍个干净，便与村邻身上打主意，以致如今左邻右舍均如躲瘟神般不愿与此人来往。

偏又这般巧，傅云清父子二人竟就这般与其顶了个照面。

李老大显然也看到了傅云清父子二人，脸上含笑，露着满口又大又黄的牙，邪笑着道：“呦呵，这不是傅林吗，要进城？”

傅林赶忙快走了两步，也陪着笑说道：“进城买些油盐，李兄弟回头再见。”

说着话，拉着傅云清就要出村。

“着急甚么？”李老大一把抓住了傅林身上的布袋，仍是笑着说道：“既是你二人要进城，顺道替我捎带些雾源城的松雾酒和脂粉回来。”

说完松了手，却不说给些银子。

傅林唯唯诺诺又拉着傅云清要走，傅云清却是挣脱了父亲的手，回头说道：“李大叔，咱们带的银子也不多，就怕到时候不够使，李大叔既要捎带些东西，便先将银钱给了咱们，咱们替李大叔跑一趟却也没甚关系。”

傅林却是皱着眉头去扯傅云清，一双眸子却盯着李老大的脸色。

李老大的马脸却也并未拉的更长，仍是嬉笑着说道：“这小子今年多大了？懂得银子够使不够使了，”顿了一顿转向傅林又道：“傅林，这可是好事啊，以后要好好看护着这小娃，莫要出了意外。”

傅林看着李老大笑的横肉乱颤的脸，连忙赔笑道：“小孩家懂得甚么，胡乱说笑，李兄弟莫要当真。”

其时正是清晨，村人均已纷纷出门，村子又小，几人占住了村口，甚是当眼，一时间围了二三十人观看。

众人见是李老大在，俱不敢做声，只是看着傅家父子的眼光中，却是闪着同情，像是在说--这父子今日怕是要倒霉了，怎的惹到了这个无赖身上？

傅云清年纪虽小，人却不笨，听得李老大语中之意，正所谓初生牛犊，却也不怕，挣脱了傅林的拉扯，直视着李老大道：“多谢李大叔关心，就是怕银子不够使误了李大叔的事。”

李老大看着围的人多了，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犯了众怒，笑着从外衣内掏摸了几钱散碎银子，递给了傅林，仍是笑着道：“这小子说的也是，那就烦你跑趟腿了。”

傅林早已双腿打颤了，见李老大竟真给了银子，却不敢就接，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李兄弟这说的甚么话，回头我将东西给李兄弟送过去便了，这银子……”说完也不等李老大答话，抖抖索索拉着傅云清就要往村外走。

李老大见傅林不接银子，笑的更欢，未曾想傅云清转身时却顺手接过了银子，口中道：“李大叔等着便是，东西定然不能落下了。”

说着话，二人已出了村子，行出渐远，回头看去，见人已经散了，李老大也没了踪影，傅林这才松了口气埋怨道：“你没事惹他干么，一点酒水脂粉，又值得甚么钱。”口中埋怨着，接过了傅云清递过来的几钱散碎银子。

原来这傅家村背靠雾源山，山中野产甚丰，村前又是良田无数，是以傅家村人口虽是不多，却家家过的有滋有味，吃穿用度，一概不愁。

这点酒水脂粉钱，在傅家村人的眼中，自然算不得甚么。

傅云清却是梗着脖子道：“爹，他就是明里欺负咱，银钱虽然不多，这口气可不好咽！”

傅林抚了抚傅云清梗的通红的脖子，无奈道：“既不碍的甚么大事，便由得他去就是，何必得罪狠了他。”

傅云清不再说话，李老大给的那点银子，哪里够用？

只在心中暗叹父亲的软弱，也更坚定了自己学习道法的决心，若自己修道有成，那李老大又怎敢如此对自己父亲？

四十里路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二人直到天色微黑，才赶回了傅家村。

傅林本拟先将李老大的东西给他送去，傅云清却说时候已晚，也不急在一时，不如明日再送也不迟。

傅林坳儿子不过，想想也却是如此，二人便径直回家。

刚进院门，傅云清便闻到一股香气传来，心下大喜，一路又累又饿，终于可以吃饭歇息了。

进了屋，一家三人桌前围着，虽粗茶淡饭，倒也其乐融融。

未想尚未动筷，却忽听得敲门声响。

傅林身子一动，却没站起，笑容却是僵在了脸上，傅云清见父亲如此，立时想到只怕是那李老大来了。

自顾起身去开了院门，见果然是李老大，尚有两个同村的年轻人正站在门口。

“小子，”李老大一边说话一边挤开了挡门的傅云清，“回来怎么也不给老子把东西送去，想吞没老子的东西吗？”

傅云清被李老大一挤，险些摔倒，忙扶住了土墙，这才道：“李大叔说笑了，咱们刚回来正打算吃饭呢。”

说完也不顾关门，连忙跟着李老大进了屋。

看这李老大的架势，却哪像是来取东西的，倒似专门来生事的。

傅林见李老大进来，早已起身，陪着笑道：“李兄弟，我正说吃了饭便将东西给兄弟送去，正好兄弟来了，便一同吃些饭罢。”

“饭就不吃了，把东西取出来吧！”李老大大喇喇的坐在了饭桌前，一边说着话，还一边用筷子翻挑着桌上的菜。

“是，是。”傅林答应了，便去取东西去了。

傅云清和母亲王萍站在门侧，见李老大的所为，甚是厌烦，也不说话。

少时，傅林将酒水脂粉等取了来，说道：“李兄弟，这是替你捎带的两坛松雾酒和一些脂粉，还剩些银钱，一并给你。”说着便将东西双手递了过去。

李老大已将一盘菜翻的不成样子，仍盯着菜肴，也不接东西，笑着道：“剩些银钱？老子给了你二十两银子，就买这么些东西？”

傅林一听，立时傻了眼，二十两银子？那可是小半年的收成！

傅云清更是眼中冒火，大声道：“你何时给过咱们二十两银子？便是这些东西，咱们已经贴了些银子了。”

话未落地，便听“砰”一声。

李老大竟已一脚踢向傅云清，傅云清两年来每日打熬力气，虽只十四岁，却也挡住了李老大踢来的一脚。

傅云清被踢得退了两步，靠在墙上，尚未说话，便听身旁的母亲大声道：“你要干么？大老爷们怎的对一个孩子动手？”

傅云清向母亲示意自己没事，二人均是怒目瞪着李老大。

只见李老大自身后抽出了胳膊粗细的木棒，另外两个同来的人也抽出了一般的木棒来。

李老大目露凶光盯着傅云清，终于收了笑容，恶狠狠的道：“却也没甚大事，不过是要教训教训这愣头小子！”

说罢一棍砸向傅云清腰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