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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风头浪尖 徙木立信

第七章 风头浪尖 徙木立信

书名:山河晏下作者名:室鞅本章字数:2576更新时间:2023-12-27 17:18:36

目送洛清影的身影消失在中孚宫外,赵弘瑀长长舒了一口气。

“陛下,先歇息片刻吧。胡大人还得一会儿才到。”欢招躬身立在一边,悄声劝道。

“朕莫名觉得心内烦躁,这会儿也睡不着,你陪朕说说话吧。”赵弘瑀回到御案边,一手撑着头,歪着脑袋望着欢招。

“行,陛下想说什么,奴才听着就是。”欢招咧嘴笑道。

“你觉得太后……”话一出口,赵弘瑀又犹豫了,他默默摇了摇头,“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欢招眨了眨眼:“奴才笨,不明白陛下心中所想的军国大事。”

“哪有什么军国大事?家长里短而已。”赵弘瑀有意打哈哈。

“奴才常听太傅大人说,帝王家事亦国事。所以只要是陛下的事就全是大事。”

“哦?”赵弘瑀听他这么说,突然来了兴致,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欢招得了意,低着头继续说道:“奴才不知道别的,只知道让太傅大人教秦王殿下是最最好的。”

“为何?”

“太傅与您亦师亦友,于私,他与您肝胆相照,生死相托;于公,他对您尽心尽力,忠心不二。而且他和太尉又是亲兄弟,在朝中威望极高,可谓一呼百应。”

“嗯。”赵弘瑀点点头,若有所思,“朕又何尝不这么想。元澍没了生母,后宫之中难免势单力薄,有清影在身后支持,他的处境会好很多。”

“既然陛下心中如此澄澈,那您还烦什么?”

赵弘瑀紧紧拧着眉,抬眼望向欢招,眼底掠过一丝寒意,只看得欢招心里一阵哆嗦,直闭紧了嘴不敢再说话。

“一呼百应啊……”赵弘瑀沉沉地叹了口气,意识却飘向了远处。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事流露面上,便坐直了身子收回眼神,转而看向殿外:“仔细盯着那两个丫头好好照顾元澍,有任何异象立刻来报。”

“是。”欢招小心翼翼地俯首答道。

正说着,殿外的小太监急匆匆跨进门来禀告:“陛下,大理寺卿胡之恒觐见。”

胡之恒的到来及时地化解了中孚殿内的尴尬之情,赵弘瑀急忙挥袖说道:“快让他进来。”

不多时,胡之恒便微躬着腰走进殿来,他身材清瘦高挑,穿着一身暗红色滚赭黄云边的官服,高冠耸立,双眉间即使不说话也微微拧着,一副不怒自威的神色。

“臣大理寺卿胡之恒参见陛下。”胡之恒走到殿中,一撩衣摆,规规矩矩跪下俯首跪拜。

“起来吧。”赵弘瑀抬手示意他起身,继而问道,“朕交代给你的事情办得如何?”

“臣启陛下,臣已经将近五年内所有京城内官员犯案卷宗都查了一遍,详情臣已具表呈奏,请陛下过目。”说完,胡之恒从袖中拿出一卷简牍双手呈上。

欢招快步走下台阶接过简牍,转身回去呈上御案。

赵弘瑀头也未抬地将奏章缓缓铺开:“朕边看你边说。”

“是。”胡之恒俯首,声音铿锵有力,“这五年内,京城官员犯案记录共一百一十五条,其中有三成是因扰乱治安而治罪,譬如寻衅滋事,打架斗殴,强占民田,强抢民女。这一类案件多判令罚金,罚俸,退还百姓田宅、妇女。除非影响恶劣,一般不会革职下狱。”

“那剩下的呢?”

“剩下的七成皆为贪赃治罪。天子脚下自是气象非常,与地方官吏相比也是同级大三分。但凡想要往京城里钻的,都会想着法子贿赂京官。除去这些,还有一些官吏守着朝廷里重要的位子,贪墨公府钱财,中饱私囊。前几年穆州水患,就是因为国库亏空无法及时拨出赈灾款项,才闹出了暴乱。陛下继承大统以来,开源节流,肃清吏治,国库府银比之前大有结余。”胡之恒说着,抬眼偷瞄了赵弘瑀一眼,见他脸色越发阴沉,便顿首止住了话头。

“嗯。”赵弘瑀反手轻轻扣着御案,似乎强压着内心的愤怒,“想我大殷立国百余年,历经大小战事无数,即便外敌压境也不曾撼动国祚。可见祸患不在外,而在萧墙之内。官府贪墨成风,各级官员不想着如何明法稽验、积蓄民力,只一味搜刮民脂民膏。长此以往,我大殷朝从内里就腐烂了,哪里还须西卫、南秪强兵悍马来袭?”

胡之恒见赵弘瑀眉峰紧蹙,知他内心焦灼,便又补充道:“陛下所虑甚是。可陛下也不必太过忧心。臣比较了一下近几年官员犯案的数量,尤其崇德元年以后,犯案几率大幅降低,较之以往有很大好转。可见陛下一系列新政措施已经有了成效。”

“这还远远不够!”赵弘瑀哼了一声,“贪墨、滥法之事屡禁不止,就是因为朝堂之内总有一些人心存侥幸,胆大包天。对这样的人,朕必须要给他们下一剂猛药。”

“陛下的意思是?”

“京官们在朕的眼皮子下面都敢如此肆意妄为,可想而知到了地方上那将是如何的无法无天。朕自继位以来,一心养息富国,通漕运、振百工、平物价、轻赋税,还不曾真真正正拿出精力来整顿吏治。如今局势已稳,朕便可以着手来收拾他们这些蠹虫了。”赵弘瑀盯着胡之恒正色道。

胡之恒想了想,有些犹豫:“可是……”

“朕知道你担心什么。”赵弘瑀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朕不会贸然行事,这一次只拿京城官员开刀,杀鸡儆猴。若方法可行,再逐步推广到地方上去。”

“那陛下准备如何整治京城吏治?”

“旧罐装新药而已……”赵弘瑀故意卖了个关子,意味深长地盯着胡之恒。

胡之恒明白这是皇帝陛下要考一考自己,便低下头寻思片刻,继而恍然大悟:“陛下所说可是要举行朝官梳察?”

赵弘瑀微微一笑:“按规矩,朝官梳察三年一次。朕继承大统也正好三年了。”

“是。”胡之恒俯首道,“陛下这个方法可行。梳察是三年一次的循例,依例行事,不会让官员们产生抵触之情。”

“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朕也会令吏部配合大理寺堂议此事,切记不可流于形式。”赵弘瑀颔首,停了停又说道,“朕也会和太尉、太傅仔细商议,待有了想法便传与你,最后由大理寺会同吏部共同发文。”

“臣遵旨。”

赵弘瑀点点头,挥挥衣袖示意他离去,可胡之恒仍立于原处,似乎还有话要说。

“怎么了?还有事?”

“陛下可曾听过商鞅变法、徙木立信之故事?”胡之恒一弯腰,拱手说道。

赵弘瑀听出他是意有所指,便顺着问道:“朕自然知道,胡卿何意?”

“陛下,此事之难便是难在开头,若是能如商君一般立信于前,则无人再敢妄加阻拦。”胡之恒一席话掷地有声,赵弘瑀算是彻底明白了他的意图。

“你准备拿谁立信?”

胡之恒依旧躬身拱手而立,他稍稍抬头,对上赵弘瑀带有审视意味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又慌忙低下头去:“此人必须是朝中重臣,而且深受陛下倚重。不如此不足以彰显陛下之决心,亦不能堵住众臣之口。”

“你是指……”赵弘瑀脑中突然闪现出洛清影的名字,他嘴角微微抽动一下,脸色沉了下来。

胡之恒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太尉洛清篱。”

听见洛清篱这三个字,赵弘瑀不由地舒了口气。他沉思片刻,不置可否:“容朕想想,然后再做定夺。”

胡之恒明白赵弘瑀心有所忧,便也不再坚持:“是,臣回去后即刻会同吏部各位大人共议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