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此生无期

卫染袖中的手紧握，看向大殿另一边，身穿黑色朝服的男子，一双棕色眼珠异于大殿上其他人，是燕国人特有的，个子挺拔，额头宽阔，手中还拿着刚脱下的熊皮帽，他应该就是燕国使者了。

“听闻因卫染私自出游，致燕国和宣国对项城城主有所误解，”卫染轻蹲行面礼道，“卫染特来解释。”

须臾，望着卫染愣住的燕国使者才有所反应，语气还有些结巴道：“染······染公主有礼了。”

卫染回以微笑道：“齐王子和卫染都深知，卫染早已同燕王有婚约，齐王子怎会强留卫染于府中，卫染不过觉着北地雪景美不胜收便驾马外出欣赏，不料迷路了，才回来晚了些，竟不知让燕国如此误会，如今卫染现身，燕国使者想必也知那些皆是谣言了。”

燕国使者点头道：“自然，染公主从府外来，怎会是在府中。不过，未免夜场梦多，染公主还需早日至燕国，同父王完婚，如此天下人便皆知齐王子清白了。”

他唤燕王为父王，卫染才知燕国使者是燕王唯一的王子燕长笙。

“这是自然，卫染明日一早便可同燕王子起程去塔拉城。”卫染道完，只见齐骞不顾正殿上其他人，眼神锐利直视她，向她走来。

齐骞走得越来越近，卫染不得不向后退了两步拉开同他之间的距离，然齐骞仍逼近她，甚至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她。

“你以为你入了燕国，宣国便能太平吗？”齐骞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留下还是去燕国？”

卫染目瞪口呆，殿上还有燕王子和其他燕国人，齐骞怎如此不顾他们，而质问她。

“齐王子，染公主乃是燕国妃子，怎容你如此羞辱，请赶紧放开。”燕长笙惊讶又气愤道。

“侍卫，让所有人都退出去。”齐骞道完，殿外几十名侍卫列队跑入。

燕长笙见四周都是项城侍卫，他带过来的人只怕早已被齐骞困于殿外，对齐骞道：“齐王子，这是何意？燕国数万士兵可都在项城外。”

“燕王子还请先行出殿，齐骞不过想问清染公主些许事情，保证染公主能毫发未损走出去。”齐骞满眼都是卫染，他想要她改变主意，纵使燕国兵临城下，若卫染想留下，他也会背叛齐国，同燕兵开战。

侍卫皆抽出佩剑，燕长笙和其他燕国使者被逼出正殿。

“回答我。”齐骞逼分心去关注燕长笙的卫染看着自己。

“卫染乃是宣国公主，燕国王妃。”卫染用力想抽回手，然齐骞越握越紧。

“好一个燕国王妃。”

在卫染措手不及之时，齐骞已扣住卫染的脖子，与她鼻息相应，唇舌交融。

卫染皱眉，他咬破了她的唇瓣，腥味入了嘴中，然她不愿推开他。

不知多久，齐骞放开卫染，左侧嘴角上扬，狠绝道：“卫染，你记住这痛，而我要记住你的血，终有一日，我会带着齐国士兵灭了燕国，得到你，啃噬你的血液，让你后悔今日离开我。”

卫染呆立，这还是那个对她温柔以待，与她抚琴煮茶的石郎吗？

齐骞转生走出正殿，在门口挥手，院中持剑的侍卫皆收回剑退下。

“燕王子，多有得罪了，明日你离去，齐骞不送，”齐骞道，“另燕王大婚齐骞不能前往，请燕王子代齐骞传达祝福，愿燕王长寿。”

大婚的事，竟祝长寿，谁人不知齐骞言下之意是道燕王太老怕无福消受美人。燕长笙本欲争论，然齐骞断然下令送客。

卫染从正殿出来，走至燕长笙身边。燕长笙见她面色惨白嘴角有伤，担忧地问道：“齐骞可有为难公主？”

齐骞嗤笑，即便他做了什么，燕长笙那软弱的性子又能奈他如何，齐骞再不管他们，转身离去，连送客之意都没了。

“齐王子只问卫染走失之事，怕期间有人为难过卫染，燕王子不必担心。”卫染道，同燕长笙一起走出了城主府。

出了城主府，两人又行了一段，至城门不远的正街上，正值日中集市，来往平民甚多，道路上雪被踩成黑泥，潮湿且滑。

“染公主不必送了，明日长笙便在城门外接染公主，日中时出发，可好？”燕长笙问道。

卫染点头道：“明日日中，卫染准时出城。”

燕长笙作揖，卫染回以礼，后两拨人马才背向而行，然卫染未入马车中，而是沿着项城的主街行走，路边的人穿着深色棉衣或裹着满是补丁的大袍，不论他们在做什么，皆驻足停下手中的事，观望这名貌美又衣着华贵的公主，有些人不禁下跪，有些人呆立，顽皮的小孩跑上前唤她神女，卫染回以微笑。

城主府中，卫染住过的房间维持着原样，然已空无一人，曾经燃烧的炉子皆熄灭了，房中冷冽异常，齐骞独自立于门前，门外可看到远处绵延的雪山，冰冷的山巅如利剑直插入云端天际，原来卫染每日站于此是欣赏如此景色。

齐骞将一个竹筒放入卫染用过的首饰盒中，竹筒内是与易水阁的合约。

昨夜，他得知卫染失踪，亲自带兵寻找，夜间敲开一户户客栈的门，连驿站也搜查了，却未找到她。失落地回到府上，一人正在正殿上等他，戒备森严的城主府，他竟然能入正殿，无人察觉，且来人一身宽大的灰色深衣，面带灰色面罩遮住了半张脸。

“吾乃易水阁阁士，易水阁之饕餮阁阁长听闻齐王子有事相求，派阁士前来呈递合约，齐王子若签合约，易水阁将为齐王子办完此事，同时，齐王子也须承诺合约上助易水阁之事。”阁士道完将合约递上。

齐骞早知易水阁名下的饕餮阁专助人解难，然同时签订合约，有人为履约，命丧黄泉。然易水阁怎知他有何事为难？

齐骞展开合约，上面清楚写着，易水阁暗中致燕王死，卫染嫁燕王不成，护卫染五年内安然无虞，然齐骞要做的是五年之内，易水阁有权要求齐骞出兵十万，不限攻击地点。

既然易水阁已写得如此明晰，一定已知道了他同卫染之事，齐骞道：“易水阁怎知卫染定会去燕国？”

“此事阁士不知，但既然易水阁已出合约，便必然会发生。”阁士道。

“易水阁倒是狂妄。”齐骞道，他内心已然明白，卫染柔弱定然是易水阁助她出城主府的。

“阁长让阁士道齐王子一言，若留卫染，齐王子布局多年争夺王位的努力皆白费，放卫染离去，易水阁保证卫染不得嫁燕王，余下如何得佳人，便是齐王子登位后的事了。”

齐骞讶异易水阁果然名不虚传，只怕连他如何布局都清楚几分。

“五年之内，若齐骞麾下没有十万兵马，如何出兵？”齐骞问道，毕竟父王身子还硬朗，且如今父王意欲立宋珺之子为太子，他也不敢保证，五年之内能登王位，母亲娘家的甄家军掌控在舅舅手中，他无权调配。

“齐王子放心，易水阁不会让签约之人承诺期限内做不到之事，五年内齐王子必然会有十万士兵，且可出兵。”

齐骞思量片刻，如今找不到卫染，必定是易水阁将她送至燕国了，如此，他只有同易水阁合作才能保卫染了，齐骞从阁士手中拿过笔在两份合约上签字，一份交给易水阁，一份留下。

翌日，卫染准时出城，坐上燕国驾车之时她回望项城城门，城上只有护卫，城下人群也无他的身影，他果真恨她了。卫染咬住唇瓣，传来刺痛，齐骞道要她记住这般痛，可他怎能断言她的心痛不如他。

白雪覆盖的山峦和道路，一行人在雪中前行，士兵在前扫雪开道，山崖上的齐骞一眼便看到了被厚兽皮裹着的马车，他的卫染便坐在其中。

冰冷的雪打在齐骞的脸上，他气愤她如此薄情，却暗自祈祷易水阁真能办到约定之事，他若能攻下燕国，得到她便是一生所幸，怎敢如自己所言噬她血，齐骞嘲笑自个。

雪山沉寂，千百年它见证多少离愁，然谁又能知，这一次分别是否便是此生无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