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怨

第一章 烧不化的心

山村的夏天中午分外的热，我站在山腰上的大石上，汗水浸得满身都是。

正烦躁得想一走了之，就听“噹”的一声，便有人大叫“开了”。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快拿油来，点火，

霎那间，熊熊的火苗便窜起三四丈高，伴着浓浓的黑烟，就是方圆几十里都能看见。

“看，那尸体还没烂呢。”

“就是，都三年了，真他娘的邪门。”

“难怪呢，支书说要烧掉，不然要成精。”

望着那伴着汽油味儿越来越浓烈的火焰，丹田上的太阳印记烙铁似的，灼得我几乎忍不住想晕过去。

人群太密，几乎全村的人都过来看焚棺了。我忍着剧痛，垫了垫脚，才勉强看到那已然成为火球的棺木。

我其实一点都不想过来，要不是那疯老头骗我！

我打懂事，就知道村里有个疯老头，家里长辈时常教育我们一群小不点儿，不要去惹疯老头。小孩子嘛，大人越是说什么不能做，就越是叛逆，想去做。

于是我跟几个小伙伴时常去欺负疯老头，说是欺负，也不过是跑过去笑两句，编两句口头禅。但是我几个朋友越做越过分，拿石砸，拿火柴烧他衣服。

有一次他们烧了疯老头的房子，差点把人活活烧死，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跟他们疯了。

后来革命结束，老爹老娘拼了老命送我出村儿念了两年书，书念完运气不好，又回农村种地，才知道小时候跟我一起玩的几个小伙伴陆陆续续都出了事儿。

一个夏天游泳在河里淹死了，一个雨天上山捡蘑菇摔死了。

人生在世，意外难免，我也没放在心上。

偏偏三年前，另一个小伙伴烧死在灶上，我才惊觉不对劲，又琢磨不出哪里不对劲。

最后一个小伙伴下葬后没两天，村里的疯老头把我哄到他的那个破屋中。

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就跟他去了。

“来，我给你个好玩的。”那时候，他诡异的对我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纸人，随手向地上一撒，纸人登时活了般出现在我眼前，直接把我惊呆了。

正发呆呢，疯老头手一收，反向我丹田拍来。我还没来得及躲就被袭来的掌风给撂倒在 地。四脚向天惊诧地望着他。。。。

“嘿嘿，你小子太弱了。”他那张苍老的脸没有一丝的表情，

“你干啥！”我一阵气结。

“没啥，大惊小怪作甚么。”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丹田里顿如一团烈火在燃烧，从里到外，火仿佛要从嗓子了冒出来一样。嗓子也哑了似的，发不出丁点声音。

我当时差点就吓尿了。

“怕啥子，老子又不要你的命，帮你呢。”

轰！

“那是什么？”人群中又有人大叫起来。

“烟里头有人！”不知道是谁惊恐地叫了一句。

“天啊，是疯老头子！”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声音把我惊醒，順着那一团浓烟一看，还真是疯老头，原本三年前就应该死了的疯老头！

“还想跑吗？快退后，不要越过石灰线！”村支书扯着那硕大的嗓门叫道。

“快拉起墨斗线，抛剑！”

他话语一落，天空便出现了漫天的剑雨，硬生生地把那老头给逼了回去。

“倒油，再多倒些油，给我狠狠地烧。”

我其实非常讨厌村支书。也不知是什么缘由，近几年他总和几个道士在村子里神神秘秘地找着什么东西，好几次在村后的古山和疯老头的坟间用罗盘照着，最后讲村里有鬼，要大伙拿钱找道士捉。

村里的人敢怒不敢言，只有乖乖地拿钱。

谁知道捉了没呢？不过自从那以后，村里的确一直没出过什么事儿，所以大伙儿将信将疑，也就一直由着他。

火越来越大，灼热的气浪在午时风的作用下，犹如海浪般涌向四周的人群。

好奇心驱使下，没有人离开半步，大伙儿反倒是向前又进了许多。

汗水順着衣袖浇湿我紧握的双手，喜忧参半的心仿佛要炸了。

我提心吊胆的日子终于要到头了，可那么多的人能抢回疯老头的心脏吗？

三年前那天，疯老头把小纸人拍入我丹田后，我丹田总有一股无名的火在然烧。

他死的前一天傍晚，特意来见找我，一本正经告诉我，他要死了。但三年后，有人要把他的坟挖开，火化他的尸体。

“小娃儿，你千万记住咯，一定要抢出我那烧不化的心脏，放在古山里的泉水里。到时候小纸人就会出来，你也就没事。”说完还把我手划破，把血滴在纸人上。又给了我不少的纸人，

“记住，纸人会帮你，但一定不能遇着火！”

“咋回事，这心还烧不化了？”

不知道谁又叫了一句，听到这里，我顿时来了精神。

我其实一点都不信疯老头，可前两天我老爹出事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偏偏疯老头给我托梦，说只要我帮他，老爹就不会有事。

我根本没想到村支书这个多事的竟然真会在疯老头预料的这天来焚棺，我不得不信。

他们说的烧不化的心脏应该就是疯老头说的那个了。

眼看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我慌忙把手中的纸马祭出，马在落地时一嘶长鸣，直直冲向了人群。

霎那间，人群便自发让出一条通向坟场的路。

“快去把那心给我叼回来。”我拍拍身边的小黑狗，这小黑狗也是前两天突然跑到我家来的，疯老头托梦让我带上它，说它能通人意。

小黑狗果然会意地跟着马向前冲去。

突然闯进的马吓傻了说所有的人，我们这个地区鲜少有马出现。

还没等现场维持持续的公安反应过来，纸马已冲进了坟场，小黑狗紧随其后。

轰！

一声巨响，马便被坟场的火给点着。

我捏紧拳头，幸好小黑借势冲进火中，叼起那未烧化的心就向我跑来。

几个负责火化的道士见状，提着手中的桃木剑就追了过来。

我心跟着就是一沉，暗叫一声不好。

“快，小黑，去古山。”

娘的，这辈子我都没这么狼狈过。

身后是边追边叫嚷着的愤怒道人。

“不要跑，把狗拦下！”

突然，跑在前面的小黑一声惨叫，我抬头一看，它七窍流血爬在地上一动不动，心脏就落在古山的墓前。

来不及多想，我咬牙，俯身抓起还带着火的余温的心脏就向墓室冲去。

墓室里的路我非常熟悉，打小我就在里面玩。

跑到泉水旁边，我猛地将心脏丢进去，噗咚一声，心脏沉了下去。

“现在该好了吧，大爷，别再缠着我了。”

我犹如泄气的皮球，瘫软在地上，只希望疯老头不要再缠着我，缠着我家人了。我一点都不想死，我才二十出头啊，别说媳妇儿了，就是姑娘的爪子都还没牵过。

“没办法，他已进了古山，我们谁也进不去的，别说是人，就是牲畜都没能进去过。”

我竖耳一听，那是支书的声音。

“那就没办法了吗？”

“我们派人在外面等，看他能熬多久。”

良久，外面才恢复平静。

我估摸着他们已经走了，哆嗦着点了一支烟叼在嘴上，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出去。

村里的人在外面等了许久，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守我。眼见天快黑了，我咬牙，起身往墓室里走，打算好好的看一下这个墓室。

说实话，我挺好奇的。

虽然小时候进来了几回，但自从出去念书后，我就没再来过。疯老头愣是让我把心往这里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墓室里有什么秘密。

墓室有三四丈长宽，带有耳室三个的古墓，正室的中央有一口硕大漆黑的棺材，四周是一些面容凶神恶煞的石头人，西耳室的旁边还有一口略小一点的棺材，东边有一眼泉井，呱呱的冒着清冽的泉泡。

我舔了舔有些干涩的舌头，有点后悔把心扔进泉水里了，不然还能喝上一口。

无奈了会儿，我继续朝大棺材走去，棺材的盖半开着，借助打火机微弱的光，定眼一看，里面除了一个精致的包袱，别无他有。

“棺材里不躺人？”我一阵疑惑。

另一口棺材盖倒是合上的，我试着推了推，竟然给推开了。順着那条口子一看，是一个穿着非常华丽的尸体，脸用黄色的纸盖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双细长的手露在了外面，发出了惨白惨白的光，双脚被黑黑的线密密地缠绕着，早已看不清鞋的模样，线却没断头，一头连着一个木匠用的墨斗，小巧精致，泛出黑幽幽的光来。

呵，还是一个美女呢！

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确实，那身材在现在的社会也是美女一枚呀！还是看看她的脸，心想着右手不由自主地伸向那脸上的黄纸，也没想想，这尸体放了多久了，竟然完全没有腐坏！

手在触到黄纸的瞬间，一抹冷风拂来，我打了一个寒颤，整个人差点栽进棺材里，手指正好戳在她脸上。

“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