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面试

　　沉默突然降临，在这间不足三十平米的寝室里蔓延开来。杨玖玖像误入时间泥潭的旅者，双脚深陷其中却浑然不知，往昔的光景如海市蜃楼般在四周无声重演。

　　“其实，我爸妈本来也没打算让我再回学校的。”童瑶率先打破沉默，从旁边的书桌前拉了张椅子坐在杨玖玖的对面，一副话匣子将要呼之欲出的样子。

　　“怎么了？”杨玖玖转过头来注视着童瑶，仿佛下一秒对方就会褪成雪白的沙子飞向窗外消失不见。

　　“我爸妈在我回学校之前打算让我去他们客户公司做前台实习，你知道吗？就是那种做在前台下面玩玩手机，没事帮来往客户递个文件、买杯咖啡、接个电话的职位，完全没有挑战性的工作，我可不想二十出头就开始养老。”

　　“可为什么我竟莫名觉得还挺不错的，哈哈。”杨玖玖说完咧嘴笑道。

　　“哪那么简单。我爸妈还打算让我商业联姻，嫁给那个公司老板的儿子，好让以后两家公司能深入合作，坐收渔翁之利——这些他们都没告诉我，还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我就像他们手中的一颗棋子！”童瑶说着说着将视线移开，面露难色地憋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杨玖玖见状将自己和椅子挪到了童瑶身边，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安慰道：“好了好了，我在呢我在呢，你这不是还没嫁过去吗？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了，明天你不是要正式实习了吗？开心点，可不能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童瑶噤声了一会，缓缓起身凝眸注视着杨玖玖。

　　“有你，真好。”

　　说完，嘴角轻扬，露出杨玖玖少见的真诚的微笑。

　　第二天清晨，杨玖玖毫无征兆地猛然睁眼，紧接着翻身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抬眼看了下时间，5:42——距离昨晚给自己定的闹钟还差十八分钟。

　　窗外晨曦脉脉，几只清脆的鸟鸣此起彼伏，伴着扇动翅膀的声音从床前飞过。门外走廊传来了渐近渐远的脚步声，没有人说话。隔着几米外的楼层洗漱间里依稀传来刷牙和打水声，可依旧没有人说话。

　　深呼吸一口气，杨玖玖将手机反面朝下放好，双眼盯着宿舍的墙壁思索着今天该怎么找实习。虽然院里的导师手上有几个不错的实习机会，但都是要到外地打卡坐班，而且一想到要重新适应一个城市、适应一个人，和一群未曾谋面的人一起住在公司寝室里朝夕相处就让杨玖玖分外抗拒——

　　“我手里的这几个实习都是各大国际航空公司的机场客服部，只不过都不是在咱们大连，有北京、上海、杭州的，反正你们谁要是想去就课后来我办公室找我，先到先得哦。”

　　——后来一下课，一堆想着去看空少、看外国小哥的女花痴便火速冲上去团团围住了老师，那叫个水泄不通。

　　这时，杨玖玖无意识地稍稍起身看了眼睡在对面正香的童瑶，静若处子的睡颜在一头乌黑秀发的掩映下分外安详。

　　真好。杨玖玖脑海里响起了昨晚童瑶的声音。

　　其实，有你，才是真的好。

　　“我这身怎么样？”

　　一身笔挺的西装，一双适中的高跟鞋，一抹精致典雅的淡妆，一头干练的马尾，身上还散发出雨后清晨的沁香——这是杨玖玖从未见过的童瑶。

　　“哇，宝贝，你浑身上下就写了两个字：斩男。”杨玖玖伸出右手食指上下来回打圈道。

　　“少来。”说着，童瑶伸手把桌上的小镜子拿到跟前抿唇看了眼口红色号。

　　“那我先走咯，你今天也要加油！”

　　“路上小心！”正身穿睡衣用手机逛同城实习兼职岗位的杨玖玖放下手机，扭头目送童瑶离开。

　　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空旷的寝室莫名让杨玖玖心生凄凉，在回忆如洪水猛兽般涌入脑海并喧宾夺主前，杨玖玖赶忙拿起手机重新埋头于找实习工作。

　　一上午，杨玖玖都在细心筛选实习信息，不时打电话联系人事部问问情况，最后敲定和一家心仪的小公司约好下午面试。

　　“但愿下午能有收获。”杨玖玖心满意足地放下笔，身体靠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吃完外卖，杨玖玖化了个素颜妆——毕竟面试还是要好好应付一下，换了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弄了弄额头的空气刘海，最后对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露出大大的微笑。

　　既然要做翻译人员实习，那么证书是无论如何都绕不过的坎。好在，杨玖玖大学的前三年除了吃喝睡觉追剧外，唯一上心的事就是考证——大学英语四六级证书、大学英语四六级口语证书、英语专业四级证书、上海高级口译证书、全国翻译专业资格证三级笔译和口译证书——杨玖玖一一将它们从书桌的二层隔间上拿下来，如数家珍地逐一翻阅，喜悦之感与当初第一次拿到它时不减丝毫，正是那红色皮革上的烫金字样见证了无数个对着习题不停修改、对照和总结的夜晚。

　　待杨玖玖将证书和身份证、学生证都逐一收进帆布包里后，又拿起手机把微信上人事部发来的地址导入地图app，再次确认没有落下什么后便关上寝室门出发了。

　　一路上，杨玖玖换乘了好几趟公交，又徒步走了几百米，终于在一幢摩天大楼前停下了脚步。这幢以前和室友在附近逛街时偶尔会瞥一眼的建筑，如今却要站在它的脚下仰望了。

　　“叮”地一声，电梯在17楼缓缓开门。应声迈出电梯，抬眼看到一排楷书紧实地贴在白色墙壁上，顺着字下一个示意往左拐的手势，杨玖玖看见了不远处的公司前台。

　　“您好，我是来面试的。”杨玖玖微笑道。

　　“预约了吗？”刚刚还在低头校对信息的前台小姐闻声抬头。

　　“嗯，我叫杨玖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