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孤儿院的回忆（一）

“你为什么不敢回头看我？”凌俊豪眯了眯眼睛，语气不善。

到底是共同生活久了，尤甜甜已经可以清晰地分辨出他哪个语气是假意的挑衅，哪个语气又是发怒的前奏。

“我想去街上！”尤甜甜突然回过头，眉飞色舞的。

她这个话题跳的太快，凌俊豪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街上？哪个街？”

“就是外面，没有被围起来的地方，我们回去换身轻松的衣服，然后去街上吧！”夏天的风轻轻吹过耳畔，她的发丝也被轻轻吹起，凌俊豪沉默了许久。突然泄了气一样的笑了一下。

“真拿你没办法。”

半个多钟头以后，闹市的街头就多了一对俊男美女。

尤甜甜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水洗蓝色牛仔短裤，一双小白鞋，头发也梳成了一个利落的马尾，和周围这个年纪的女生没有任何区别的。

凌俊豪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来过大街上了，周围人挤人的喧闹仿佛都是上个世纪的事情，明明不过两年，一切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再不是那个为了生计烦恼整日混迹在街上的混混。

用一年的时间修完了大学的课程拿到了学位，再用一年的时间推翻了凌家的格局，问鼎了凌氏总裁的宝座。

甜甜，你以为这一切，我都是为了谁呢？

凌俊豪深情地看着身旁的尤甜甜，到底还要多久，她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呢？

“说吧。”两个人步行到滨江的桥边，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已经没有刚才街头的多了，即便有也是经过而已，没有人会在这里刻意停留，比起什么都没有的桥上，人群都更乐意去滨江边上玩玩水打打沙滩球。

“说什么？”凌俊豪挑了挑眉毛。

“我们到底，在哪里见过？”尤甜甜身子倚靠着桥，看向远远的滨江岸，那边不知道是谁放起了烟花，带着火光的一溜冲向了天际，小小的一团在夜幕中绽放开来，是五颜六色的华丽，虽然也只是一瞬间的。

晚风吹起她的头发，侧脸映着远处的烟火光，凌俊豪一时间没有说话，脑子里却回忆起了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几岁来着？

八岁吧，那是他被送到孤儿院的第一年，那个弱肉强食的小型社会，最初的他并不知道那里的生存法则，食物永远靠暴力获得，面对领养人时的乖巧和背地里的凶狠如此矛盾却又真实的发生在周围人的身上。

他所有的东西都被抢走了，虽然，他本来也没有什么东西，也就不害怕失去了。

身体的疼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折磨着幼小的他。

终于有一天，他又被堵在巷子里打了个鼻青脸肿，只是因为新的领养人夸了一句，“这男孩长的好看。”

眼睛都肿的快睁不开了。

凌俊豪躺在地上，灰尘飞起来刺进伤口里，快要愈合的伤口和新鲜落下的破处混合在一起，嘴巴也因为打破了而疼的合不上，意识模模糊糊的，好像快要死掉了。

那就死掉算了，干脆死掉算了。

他这样想着，残存的力气支撑着他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记得，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湍急的小河，他曾经看到过淹死的猫，那么同样的，人也可以被淹死吧。

凌俊豪垂着头，一步一踉跄地往河边走去。

朦朦胧胧中，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妈妈，她还和那个时候一样，盘着头发，脸庞白皙柔美，笑容也是恬淡的，

“豪豪，过来。”

“妈妈，你等等我，我来找你了。”

冰冰凉凉的水冲刷过他的腿，凌俊豪恍恍惚惚地继续往河中央走去。

“不要！”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手臂被一个小小的力量制住了。

凌俊豪一低头，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穿着一条白色的棉布连衣裙，两只手死死地抓着他的小臂，将他往岸上拉去。

他想甩开她的手，但是一用力，全身都撕扯一般的疼痛起来，他没有力气挣扎，只能轻易地被她拉上了岸。

“哥哥，那样很危险的！不能去河里玩，外婆说河里有水鬼会把人拉下河。到时候你就变成水鬼上不来了。”

小丫头脸圆圆的，义正言辞地说道。

“关你什么事！”凌俊豪一句话说不完，牵扯着脸上的伤口刺刺的痛。

“不用谢，不用谢，外婆说助人为乐是应该的。”小女孩听不清他说了什么，想当然地以为是道谢，咧开嘴笑了起来。

凌俊豪于是也不想再开口了，这样的小女孩，肯定不是孤儿院的吧，才能这样，快乐没有烦恼。

死是死不成了，走了这么远也没有力气，凌俊豪身体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

昏迷以前也只听到小女孩在旁边叽叽喳喳地叫“哥哥”的声音，真吵啊，他心里想到。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满天的星星，还有小虫子在耳边呼呼飞过的声音。

“你醒啦！”

凌俊豪后来的很多个时间回忆起这件事，第一想到的就是那个混沌中清醒过来的那一个瞬间，听到她欢呼雀跃的声音时，心里陡然涌出来的暖意。

他很少可以睡的这样沉和安心，故而醒来以后觉得身上的伤也没那么痛了。

路边的路灯孤单的投下一片影子。

“你怎么还不回家？”凌俊豪忍着嘴边的伤口，龇牙咧嘴地问道。

“我以为你死掉了，准备给你挖个坑来着。”

“谁死了？你跟谁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凌俊豪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说道。

“爸爸妈妈死的时候，外婆就是这么做的。后来外婆死了，我就是这么做的。”小丫头低着头，凌俊豪还真看到远远的地方被刨开了一个小坑。

“可是外婆死的时候，他们把外婆烧在了一个小罐子里，我刨了一会儿就刨好了坑，可是你这么大，我以为我要刨到明天早上去，还好你醒过来了。”

“你这个家伙。”凌俊豪不知道为什么，听了有几分鼻子发酸的，还好天色暗，她也看不清楚。

“那你现在住在哪里？”他闷闷不乐地问道。

“幼儿园，那里有好多小朋友，也有老师，虽然小朋友总是来了又走。”小女孩的语气有些低沉的，“丽丽就被新爸爸新妈妈接走了，老师说我有一天也会被新爸爸新妈妈接走的。”

哪里是什么幼儿园，不过也是孤儿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