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失踪
书名:墓然回守作者名:须纶本章字数:3004更新时间:2023-12-27 17:17:54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施主可有证据,能证明的确是我庵中之人做下了愧对佛祖之事?”静安师太慈眉善目,平日里说话也是极和气的,可此时脸上却带着三分怒气,一身洗的发白的灰色僧衣已经是补丁摞补丁,却无端端的带着一股威严,丝毫没有人敢小觑。
“我,我,我……”刚刚出言不逊的人在大家的注视下缩了缩脖子,吱吱唔唔的连句整话也说不出来,一张脸羞的通红,恨不得立时找个地缝钻进去。八叔见静安师太真动了气,连忙出来打圆场道,“师太,您大人有大量,莫和他一般见识。这个作死的小畜生,迟早是要下割舌头地狱的!”静安师太的脸色微微缓和,双手合十道,“既然事情出在慈悲庵的门前,我们自然不会推诿,但也绝对容不得别人污蔑!”
她的目光缓缓的在每个人面上滑过,那种目光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有悲悯,有凄凉,还夹杂着一丝丝的不屑,竟看的我一阵心寒。八叔听她这么说,也是一阵错愕,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尴尬的笑了笑。
我转过头,朝地上的尸体看去,昨夜一场大雨,货郎身上的衣衫全都湿透了,周围的泥泞当中掺杂着不少凌乱的脚印,想来是看热闹的人留下的。丝丝血迹掺杂在泥水中,招的追腥逐臭的苍蝇嗡嗡的飞着,不少人都下意识的掩住了口鼻。他的双腿无力的拖着,一双沾满泥巴的手却极力超前伸着,呈现出弯曲的形状,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那,那不是张寡妇住的地方吗?”不知是谁高声嚷了一句,这下就连八叔也没法镇定了,“张,张寡妇?”一提到张寡妇,我看见所有人的嘴角都嫌恶的朝下瞥了瞥,纷纷露出鄙夷的表情。就连东街的光棍儿魏老六都朝地上啐了一口,表示了自己的嫌弃。
也难怪,这个张寡妇是涯镇的另一个传奇。她本名叫张凤,并不是本地人。十六岁的时候嫁到这里,据说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正因为这样的身世,靠打柴为生的宋老大才娶的起。可是过门儿才三天,宋老大进山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宋家为了这门亲事,已经倾尽了全部家当,他这一走,家中缺米少面,张寡妇只好含着泪把自己那点儿的可怜的嫁妆当了,勉强度日。一开始还有不少婶子大娘见她可怜,上门儿安慰她,让她宽心,想着宋老大是在山里迷了路,很快就会回来了。张寡妇也把这些话听进心里,每天魂不守舍的站在门口,朝着进山的方向张望。
嫁过来三天就遇到这样事情的女人,不是一句“可怜哦”就能道的尽的。张寡妇痴痴的盼着夫君归来,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别提多惹人怜爱了。于是没几天,就有那些心怀鬼胎的男人借机搭讪,更有甚者对她动手动脚,图谋不轨。面对这样的事情,张寡妇除了默默垂泪,还能做点儿什么呢?
起初还有人站出来帮帮她,可时间一长,免不了有风言风语传出来。有的说张寡妇做姑娘时就不守妇道,这才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也有人说,宋老大说不准就是撞破了她和野男人的jian情,才被害了。
女人们的耳根子软,听多了这些流言蜚语,渐渐的从对张寡妇的同情转为了唾弃。她们管不住自己的丈夫、儿子,就来张寡妇的门前跳着脚的破口大骂,把臭鸡蛋烂菜叶子砸在那个可怜的女人身上,一时间,张寡妇成了涯镇上的过街老鼠。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天爷也在这种时候踩上一脚。十多天后,有人进山采药,在悬崖下面,发现了宋老大的尸体。据我爹说,那时天气炎热,尸体腐烂的很快,宋老大被人发现的时候,脸上的肉全都烂了,一对眼珠子从眼眶中爆裂出来,耷拉在森森白骨上,那场面至今想起来还挺渗人的。
那也是一个阴雨连绵的天气,镇上的人在八叔的指挥下把宋老大的尸体抬了回来,买棺材办白事,让他入土为安。原本挂在门上的一对红灯笼被换了下来,好好的一件喜事就这么变成了丧事,张寡妇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起来。
头七才过,宋老大的两个兄弟就找上门来,言辞凿凿的说张寡妇不守妇道,谋财害命,要把她送官严办。一个妇道人家才没了丈夫,孤身一人前途未卜,又被一帮气势汹汹的人押着跪在地上,张寡妇早就没了主意。于是宋老大的兄弟们说什么,她就应什么,还在那张不知写了什么的纸上按了手印,都来不及收拾自己的东西,就被人家扔了出去。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被冷风一吹,张寡妇才彻底清醒了。她心里一阵凄凉,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过路都是涯镇的人,对他们家那点儿事儿,有摇头叹息的,有暗中讥讽的,就是没有一个上前安慰她的。娘家早就没了人口,张寡妇根本没有亲戚可以投奔,她一咬牙一跺脚,解下腰带来就要上吊。
到底是人生的最后一站,张寡妇选了个安静的地方,含着泪把脑袋伸进绳索里,只要一闭眼踢翻了脚下的石头,这辈子就算过去了,她想,下辈子一定要投胎在父母双全的富贵人家,免了这一世的苦难。可就在这时候,慈悲庵的静安师太从此经过,千钧一发之际把她救了下来。
从此之后,张寡妇成了慈悲庵里厨娘,每日除了买菜做饭,空闲时也帮着庵里的师傅们缝缝补补洗洗涮涮,总算有了个落脚之地。好几次她都想要剪了头发遁入空门,可静安师太却摇着头说,“阿弥陀佛,你六根不净,尘缘未断,我看你还是住在庵外吧。”
就在慈悲庵外不远的地方,有一座荒废的小院儿,静安师太带人把那里打扫出来,让张寡妇住下,这一住就是五六年。没想到这平静的日子到底还是被一个外来的货郎给打乱了。八叔皱着眉说,“张寡妇?她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难道?”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可是发自心底的猜忌却确确实实的挂在了脸上。八叔问,“师太,不知张寡妇此时可在庵中?”
听他这么问,静安师太的脸色顿时变了变,一股恼怒之色在眼底一闪而过,却终究按捺了下去,扭头瞟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徒弟。慧明往前站了一步说,“阿弥陀佛,张施主昨日傍晚说庵里的米不多了,要到镇上的米铺子去买些回来,这一去,就没了音讯。我们和师父也正为此事着急呢。”
“原来是这样!”八叔的脸阴晴不定,下巴上稀疏的胡子不自觉的抖了抖。张寡妇自从搬到这里来之后,就极少和镇上的人来往,可好巧不巧,她头一天说到镇上买米就没了踪影,隔天货郎就死在了这里,不得不让人多了几分疑惑。
“大家有没有人见过张寡妇啊?”八叔抬高了声音问了一遍,见米铺的赵掌柜也在看热闹的人群里,招手把他叫了过去,问道,“赵掌柜,昨天傍晚张寡妇可有到你家的铺子里买米?”赵掌柜想也没想的道,“没有,绝对没有!这几天阴雨绵绵,铺子里的生意也少许多,前天、昨天和今天,只有冯大庆家的婆娘来买过一斤面,再也没有别人了,我肯定不会记错的!”
他说的的确是实话,连绵的阴雨让人根本不想出门,这三天里我家的裁缝铺没有半个客人登门,想来其他家的情况也差不多。八叔嘬着牙花子道,“这就怪了,张寡妇到底去了哪儿呢?”他的疑惑也是大家的疑惑,人群中的议论声顿时响成一片。有的说张寡妇本就不守妇道,说不定又到哪里偷男人去了。也有的说,货郎根本就是和张寡妇有旧,不然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好端端的走到涯镇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还有的大胆猜测,想当年杀死宋老大的人,就是这货郎!
议论终归是议论,猜测也只是猜测,都做不得数。八叔阴沉着脸不悦的咳嗽一声道,“你们这些人,整天只会胡咧咧,说的都是没影儿的事儿。依我看,先找几个人把货郎的尸体送到义庄去,然后找到张寡妇仔细的问一问,到时候真想自然大白了。”对于这种做法,静安师太也是赞同的,她说,“阿弥陀佛,就按八叔说的办吧,若是张寡妇回庵里来,我会亲自把他送过去的!”
八叔点了点头,朝人群中招招手说,“胆子大的上来几个!”众人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尸体,都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我平日里就不信鬼神,见大家都没了动静,就自告奋勇的站了出去。李安邦一见急了眼,伸手想要拉住我,不想却被我一带往前踉跄了两步,和我一起站在了八叔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