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游湖借伞（二）

　　人心既是如此，一般做决定都要看自己想与不想。

　　眼下也简单，许仙若是没逛过“朵儿街”，没买这些女人用的东西，白素贞自然前往，可现在他抱着送给别人的玩意儿，她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只可惜，雨大，许仙没看见！

　　“三位，还请快些吧！”船家着急，再次催促，要说船家也是可怜，本以为清明人多，他能多撑几个来回赚银子，岂料最后一趟遇上天公不作美，到了渡头竟没人搭船，这下可见着岸边有人，他自然不能空船回去。

　　许仙率先上船，把手里的东西放进船舱，再转身出来对白素贞道：“姑娘，还请上来吧。”

　　船家看许仙放下了东西，忙上前招呼：“小先生，您过哪儿去？”

　　许仙弯唇一笑：“过钱塘。”

　　船家回道：“过钱塘呀！三个铜板。”

　　许仙点头，伸手去怀里摸铜钱，可刚摸进腰间，顿时傻了眼。

　　完了！最后的铜钱买了纸伞，不够了！

　　他摸着手里仅有的两个铜板，尴尬一笑对上船家，斜眼儿瞄了瞄岸上的白素贞，又怕这话被她听到了丢人，便拉过船家到一旁说：“那个……突降瑞雨买了纸伞，只剩下两个铜板，船家可能通融？”

　　“这个……”船家为难，毕竟钱塘不近，而且下了雨，自然是能赚一点儿是一点儿，本来三个铜板要的就不多，再少一个，连力气钱都不止。

　　白素贞侧耳听到这动静，不禁一笑，拉着小青上了船，抬手塞给船家十文钱：“去钱塘。”

　　“得嘞！”船家看到钱就开心了！忙揣进怀里护着，抄起船桨推开客船，　　

　　“呀，这使不得……”许仙赶紧去拉船家的衣袖，但白素贞却从他身边路过，转身进了船舱，只留一句：“呆子。”

　　许仙瞬间顶了张大红脸，一颗心七上八下。没想到一时记差，居然用了姑娘家的钱！当即闪身跟进船舱，也不看白素贞的脸，拱手便问：“姑娘！敢问姑娘芳名？家住哪里？这钱明日许仙自去奉还。”

　　半晌，船舱没动静。

　　许仙纳闷儿，这才幽幽抬脸，但这脸刚抬到一半，映入他眼帘的竟是一张尽在咫尺的容颜！那双锃光瓦亮的眸子正与他对视，近到两人的呼吸都浮在彼此的脸上。

　　许仙一慌，赶忙后退一步，正巧被船棱绊到，整个人向船舱外飞了出去。

　　白素贞好似料到一般，顺手拉了他一把，力道之准，刚好将他拉回对面的座位上，再抬脸，便是四目相对，许仙的脸更红了。

　　白素贞翘起二郎腿，小手托腮，就这么看着他：“许仙，你就这么怕我？”

　　这话一出，许仙瞬间呆滞。

　　但这回呆滞的不止许仙一人，还有身边的小青，她眉宇一皱，凑过白素贞耳边道：“姐姐，你怎么这个态度……”

　　白素贞瞥她一眼，轻声回道：“反正我也不打算报恩了，这态度怎么了？”

　　小青听完竟无言以对，但还是从这话里隐约听出一股子酸味儿，便别过脸去笑了笑，没再接话。

　　许仙有点儿慌，白素贞的话确实不好接，又或许是离的太近，有点儿紧张，便低拉着脑袋，一双眼睛不知道看向哪里。

　　白素贞勾唇一笑：“果然，你确实怕我。”

　　再补一刀，许仙这心“咚咚”的跳，干脆站起身来道：“我……我还是去外面站着吧。”

　　“你敢！”

　　白素贞突然喊道，吓的许仙双眸一怔，整个人愣在当场。

　　“坐下！”

　　再喊一声，愣是把吓傻的许仙又叫了回来，只见他乖乖转身，猫儿一般窝回座位上，双眸盯着自己脚尖，轻是没敢说一句话。

　　小青识相，看了看许仙又瞅了瞅白素贞，眼珠一转道：“哎呀，这船舱闷的慌，倒不如船头看雨景。”

　　留下这么一句，小青伸手便要抓那油纸伞。

　　许仙整个人都不好了，一双漂亮眸子直钩盯着小青，心中狂喊：不要走！不要走啊！

　　然而，小青动作迅速，抓了伞就往外走，路过许仙身边竟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话音一落，许仙都不想活了。

　　白素贞看着他的窘迫，心里憋笑，暗说即然不想报恩，逗逗这腼腆的许小仙也不错！索性二郎腿一抬，踢了踢他的小腿：“哎，我问你，你家几口人啊？”

　　许仙浑身一颤，不自觉的向一旁转了转身子：“小生与姐姐，姐夫同住。”

　　白素贞点点头：“住哪儿啊？”

　　许仙回道：“钱塘门。”

　　“这次出来，可是拜祭？”

　　“是……”

　　“拜祭谁？祖父？”

　　许仙摇摇头。

　　“祖母？”

　　许仙再摇头。

　　“那是谁？”

　　许仙双眸一暗，轻声道：“父母……”

　　“……”白素贞这下尴尬了，二郎腿也不好意思再翘了，悄悄换了坐姿：“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许仙咧出一抹苦笑，表示没关系，却叹了口气说：“爹娘在我年少时便去世了，是姐姐将我养大的。”

　　清明佳节，又是说了这么一句话，许仙难免触动情肠，似乎勾起过往，一双漂亮眸子暗了又暗，看的白素贞也是一阵心慌。

　　真没用啊！说这个干啥！

　　白素贞有些自责，许仙的话也不好再接，转脸看到座位上他买的东西，心里一慌竟说：“你……你别那么难过嘛！我刚才也去转了‘朵儿街’，看到你买的东西了！现在你有姐姐，还有姐夫，还有心上人！还要啥自行车啊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最后一句许仙没懂，但“心上人”这三个字令他一愣：“心上人？”

　　白素贞点点头：“是啊！你买了那么多女人用的东西，难道不是给心上人的？”

　　许仙弯唇一笑：“这些啊，是给姐姐买的，你看。”

　　他说着，将小包袱拿过来展示：“姐姐喜欢相思蝶，这手帕绣得好，她自然喜欢。这胭脂淡粉，姐那么白，适合用这个。还有这个……”

　　夜间，船舱里也暗，许仙无意间抓到了洗澡用的粉夹，就在拿出来的一瞬间，他只想找个地洞来钻一钻！当即把粉夹塞了回去，顶着一张不知道红了多少次的脸，道：“……姐姐之前的用完了，托我给带回去的。”

　　白素贞看他扭捏的模样，心里憋笑憋至内伤！一是因为身为古代腼腆小郎君的他实在太可爱！二是因为这些东西，居然是给姐姐买的呀！她怎么没想到呢？！怎么就脑子一热，以为许仙有心上人了呢？！

　　哈哈哈！误会啊误会！

　　所以说，误会这种事最招人烦！可正是因为误会本身太闹心，所以在解开的时候才最爽快！那种悬着的心一下就放下的感觉，足够白素贞口不择言的说上一句：“原来是给姐姐买的呀！哈哈！吓我一跳！”

　　一语出，许仙，愣了。

　　白素贞，傻了。

　　她特么喊了个啥？！

　　血尴尬啊有木有？！

　　白素贞一慌，赶紧想着怎么缓解尴尬！突然想起许仙说那个胭脂，索性一把抓过来，打开盖子闻了闻：“哎呀，好香！你说你姐白，能用这个，那我也能用啊！你看我白不白……”

　　许仙，又愣了。

　　白素贞，又傻了。

　　就连站在船头的小青都肝儿颤，心里只有一句：姐姐，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强风吹来，船家一个没站稳，手滑了浆，只觉船舱剧烈一晃！而白素贞手上那盒香粉“哗啦”一声，洒了……

　　白素贞嘴角一抽，呆呆看了眼许仙，半晌吞了口吐沫，道：“那啥……搭船的钱我不让你还了成不……”

　　此时，站在船头的小青，突然有一种想一巴掌扇死白素贞的冲动。

　　可许仙看了看白素贞，又看了看她身上的香粉，不知为何，竟突然“噗呲”一笑。

这笑声带着魔力，是恁般干净，恁般甜腻。

白素贞也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跟着一同笑了起来。

　　这回轮到小青懵了，怎么突然又笑了呢？！

　　恋爱中的人啊！神经病啊！

　　一路游船，直到钱塘，船已靠岸，许仙出了船舱，回身将她两人扶下来，再与白素贞对视时，眸中便出现了一抹不舍。

　　白素贞也是。

　　小青识相，撑着伞站到一边儿，不去叨扰。

　　雨还在下，许仙把伞打开，顺手将白素贞也让在了伞下。

　　他很高，比她高出一头，如今一伞两人，像是把世界挡在外面，只留两人面对面。

　　许仙鼓起勇气看了她一眼。

　　白素贞难得脸上一红，低了头去。

　　这个时候，时间多久都不嫌长。

　　半晌，许仙终于开口：“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家住何处？”

　　她抬起头来，笑若惊鸿：“白素贞！我家在‘双茶巷’白府，门前有两个石狮子就是了。”

　　许仙弯唇，点了点头：“这伞，姑且留在白姑娘这里，三日后我还您船钱，再取过。”

　　白素贞大方一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我把你的胭脂都打翻了，呃……不是你的胭脂，是你买给姐姐的胭脂，就是刚才……哎呀……哈哈哈！”

　　“呵呵。”

　　两人又一阵笑声，听的小青在一旁傻愣：这俩货又笑啥？！

　　恋爱中的人啊，都中邪了！

　　等笑声停了，但两人脸上的微笑却还在，许仙多看了她几眼，道：“伞还是留给你吧，路上用。”

　　可话刚说完，许仙瞄了一眼远处的小青，微微愣神道：“伞……你也有啊……”

　　白素贞眉宇一皱，大喝道：“青儿！扔伞！”

　　小青得令，小手一扬：“扔了！”

　　白素贞再看许仙时，咧嘴傻笑：“嘿嘿，伞没了，只能用你的了。”

　　许仙看着古灵精怪的她，这嘴笑的是再也合不上了，把伞递给她，闪身退出伞外，淋着雨对她摆摆手，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