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许仙

白素贞看他明显不懂，便再上前一步，盯紧他双眸，唇角一勾，咧出一抹蔑视之笑，笑的那说书先生寒毛都立了起来，她才字字道来：“先生啊，您这书说的好，一是好在胡言乱语，不真不实。二是好在无稽之谈，外加有伤风化。三嘛……呵呵，三就好在众目睽睽之下，你竟敢大言不惭，侮辱朝廷命官！我现在就去衙门告你！让杜大人抓你进牢房！”

“嘶！”众人一声倒吸气，将目光全投在白素贞身上，看尽了热闹。

说书先生绝没想到，这小小女子竟是来砸场子的！当即变了脸，道一声：“我何时侮辱朝廷命官了？小姑娘，你说话可是要有证据的哦！”

白素贞一笑，道：“你刚才不是说，那贼人有法力有能耐，知府大人昏庸无能，无计可施，所以只能信靠鬼神之说，才能抓得住贼吗？这么多人都听着，还不算证据？！”

“哈哈！”说书先生大笑不止：“丫头啊！你知道何为说书吗？这书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出了门牙子就没了这档子事儿！不信你问问大家，我刚才说的什么，他们还记得吗？”

白素贞眉宇轻皱，转脸去看大众，岂料众人都躲闪着目光，竟没有一人敢说句话。

白素贞冷笑一声，原来从古至今，冷眼旁观这种人性，是通病。

罢了，自古人情既是如此。

白素贞转过身来，对众人大喝：“你们记得也好，忘了也罢，但议论朝廷命官，造谣传讹就是枉法！谁敢到外面乱说话！知府衙门定不会放过你们！”

“哈哈哈！”

一语道出，满堂笑话！这屋里的人不愧是来听书的，现在听到白素贞的话，真如听书一般，笑的前仰后合！更甚者接话一句：“姑娘啊！你如此替杜大人说话，口口声声知府衙门，怎么？难道你是杜大人的姘头不成？！”

“你！”白素贞刚想说什么，小青却拉了把她的衣袖，道：“姐姐，不如施个法，将他们封在这屋里，免得讲门神之事传出去……”

白素贞摇摇头，示意不可行。再放眼众人，第一次，她有了无力感，原来人无情时，比妖更难降服。

而就在这时，只听远处有一声音突然响起，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人安静下来：“且不提说书先生侮辱朝官，单是他欺师灭祖，就够封笔，再不许说书的。”

众人齐刷刷的向声音望去，其中自然包括白素贞与小青，还有那一脸迷惑的说书先生。

那声音落下后，有一人打远门前走来，穿过人群，站定说书先生眼前。

白素贞一愣，呆呆看着那声音的主人。

他身着一抹青蓝，束起上半发髻，垂下干净的发带丝绦，混进那如墨青丝间。

她记得村落里突然令她心悸的男子，更记得他高挑纤薄的身影，和那发带丝绦缠绕的顺滑黑发。

是他。

白素贞禁不住上前一步，与那男子并肩，微微侧脸，去看了他的样貌。

他脸庞白皙，犹如冬日最后一场雪，那是洗涤之后的雪片，干净而夺目。在这雪白之上，扬起了两条轩眉，整齐而悠扬。他的鼻小巧而精致，在纤瘦的脸上格外融合。特别是那两瓣唇，薄凉中却带了粉色，微动的瞬间，那暖阳照耀其上，竟有粉光反射而出，宛若带着珠光般，健康而诱人……

白素贞不自觉的扬起一抹笑颜，只为看到这一张儒雅俊逸的脸。

说书先生也这么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今儿个来捣乱的人可真不少，看来以后得提高价钱，免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听书，端的是不懂行情，更不懂事故。

“这位小先生，可是来英雄救美的？”说书先生雄辩雌黄，有一张好嘴就不怕群雄舌战，当即折扇再开，在手里轻轻摇着：“这姑娘说我不真不实，若为了博君一笑，倒也无可厚非。可你说我欺师灭祖……这从何说起啊？”

男子眼眸一瞬，唇边依旧带笑，那嘴角的弧度弯的刚刚好，刚刚好将人迷的神魂颠倒，他瞧一眼说书先生，这一眼三分轻蔑七分威严，道：“小生记得，说书的祖师爷供的是孔夫子吧？”

说书先生一愣，显然是不知道。

男子要的就是他这样的反应，便不等他回答，继续道：“史记孔夫子带着弟子们周游列国，绝粮于陈蔡，困于此地，便在当地与众人讲书。大伙得书中知识，明白事理，就为孔夫子凑粮，于后孔夫子要离开，粮食也带不了那么多，便折了现银。自此之后，才有了讲书一说。可是如此啊？”

说书先生一脸诧异，吞了口吐沫没敢接话，半晌才嘴强牙硬一点头：“是啊！这又如何？”

男子再笑，一笑他无知，二笑他愚笨：“孔夫子讲书为知礼，为伦德，隋唐五代讲明，说书者不得误人子弟，即便杜撰也有分有寸……而你！违背孔子之道，不遵循孔夫子教诲，篡改讲书之得，这难道不是欺师灭祖之行？！”

男子说完，说书先生已然呆滞。

他再勾起一抹笑颜，转身对上众人，道：“那你们呢？听了这欺师灭祖的小人之说，还要到处乱传吗？”

众人哑然，纷纷丢下几个铜板，灰头土脸的离开了。

男子转回身，再看说书先生，上前道：“小生奉劝，胸无点墨，朽木之资，大可不必招摇过市，且挥土抡锄，也不失为生活之本。”

说书先生再愣，那扇子也摇不动了，脸上变颜变色，端的是一脸痴呆。

“噗呲！”

这一声笑来的突然，也唤回了说书先生的神智，他双眸一瞪，对上白素贞大喊：“你笑什么？！”

白素贞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没忍住！哈哈哈！不过看你那张熊脸，是不是没听懂啊？”

说书先生气急，跳下椅子怒目而视。

白素贞赶紧解释：“别生气嘛！听不懂，我帮你翻译一下……这位公子的意思是，像你这样的大傻子，就别特么说书了！回家种地也能吃上一口热乎饭！以后别再出来丢孔夫子的人！”

“你！你们！”说书先生气的双手直颤，眼瞅着说不过，便一扬手大喝道：“来人呐！给我打！”

茶坊里早已没了观众，说书先生一声令下，茶坊的伙计便关了大门，将白素贞三人围在屋内，想来个瓮中捉鳖。

白素贞双目一怔，当即在空中一抓，欲要抓出那把普普通通的铁剑，与人交战。

然而，这右手刚扬起，左手却被人拉了一把，等她再睁眼时，眼前竟是一抹青蓝身影，高挑的身姿将她护在身后，那如墨的黑发就在脸前，而她的左手，还在他的掌心。

是他……

“本是风雅之地，竟让你们做的如此乌烟瘴气！”男子眉宇一皱，算是喊了一句。

他连骂人，都带着书卷气。

白素贞心里一甜，痴笑他这个书呆子……

“你少废话！今儿个不打断你们的腿，就算小爷我没本事！”说书先生大喊，只见他手臂再挥，那茶坊的伙计便各个挥舞着武器，有拿扫帚的，有拿簸箕的，还有抓着茶碗向他们砸的，甚至有人抓了把瓜子儿，往他们身上撒……

哎呀，这帮子坏人太没溜了。

白素贞心下一抖，并不是怕与人打斗，而是男子握着她的那只手，明显用了用力。

他好暖……

说书先生一脸狰狞，见这帮子手下不给力，便扔了折扇，随手抬起了长椅，猛然向男子砸去。

这时，只听：“啊！”

“啊啊！”

“啊啊啊！”

接着，结束了。

眨眼功夫，一屋子人都躺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这次轮到男子愣了，他微张着粉唇一脸迷惑，转过头看看一旁的小青，只见她随手抓了把瓜子儿悠哉的磕着，说：“这么好吃的东西，扔了可惜了。”

再转脸看看白素贞，试图询问刚才发生了什么？可她却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男子这下懵了，抬手抓了抓脑袋，使劲儿回想刚才是什么回事儿？他好像就是眨了眨眼，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白素贞站在原地，脸上挂着止不住的笑意，她的手还在男子手心里，恁般温暖，恁般甜腻。

半晌，等男子缓过神儿来，这才发现自己还抓着她的手，心下一慌赶紧松开，接着双颊一红，向后退出一步：“小生失礼了。”

白素贞摇头微笑，小手握成拳，仿佛想握住余温，和那软软的触感。

小青吃完瓜子儿，拍了拍手，来到男子身边说：“唉！完事儿了，你走吧。”

男子忽闪眼眸，再不敢去看白素贞的脸，只是低头接一句：“是，有缘再会。”

“等一下！”白素贞拦了一把，再转去男子身前，见他低着头，便勾着脑袋去看他的脸：“小先生，既然你博学多才，怎么还来这儿听书？”

男子微微抬脸，可看了白素贞一眼后，又赶紧低了下去，一双眼睛再不知道放在哪里，就这样来回忽闪着说：“清明上坟，路经此处，听闻茶坊说书，便来旁听。”

白素贞嫣然一笑：“原来如此，那，多谢先生出手相助。”

男子环顾四周，见伙计四仰八叉的躺着，随即尴尬一笑：“我好像……也没帮上什么忙。”

白素贞将他抓过的那只手晃了晃：“你救了我啊！”

男子一愣，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就这么一个表情，白素贞都看傻了！

他……他好可爱啊！

于此，白素贞心丝微动，问了声：“唉，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不敢抬头，低拉着脑袋报一声：“小生姓许名仙，字汉文。”

丢下这句，许仙撒腿就跑。

然，就在许仙报过名讳之后，白素贞顿时定在原地！脑袋里有一堆画面急速闪现，最终定格在一个小牧童身上！

而那小牧童肩上，盘着一条小白蛇，那小蛇摩挲着他的小脸，笑盈盈的说：“牧童哥，我会报答你的……”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