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顾以诺，你何必为了我，而藏生死海！

在尸检室做完尸检的时候，已是深夜了。

　　沈允薇最后将尸检报告整理完成之后，才走出警局打车回了家。

　　街头的霓虹灯璀璨的耀眼，在这寂静的夜晚却显得格外热闹，此时沈允薇的心，却像远处幽沉的黑夜，有几分凄冷。

　　要不是她收到顾母的短信，说她会一直等她，她晚上就准备睡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了。因为，她害怕，害怕面对顾以诺。

　　她好不容易狠下的心，再也不想再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但一想到顾母真切的关怀，她的心就软了。

　　到了家一进门，就看见客厅里开着小灯，顾母正披着外套坐在餐厅的木椅上昏昏欲睡着。

　　看到这一幕，她不由得心头一暖，上前唤道：“妈，我回来了！”

　　顾母被惊醒，看见眼前沈允薇真切的脸时，松了一口气，温柔的道：“回来了，我厨房给你留了饭菜，都热了几遍了，现在估计又凉了。我在去给你热热！”说着顾母起身就向厨房走去。

　　沈允薇忙拦住她，心疼的说道：“妈，别弄了，我在局里已经吃过了，现在不饿。你快点去睡吧！现在都夜里一点多了，这样熬夜对您的身体不好。以后，您就别等我了。”

　　“你要是真心疼我和你爸，每天就尽早回家，别让我们为你担心。”顾母嗔怪道，目光坚定，“否则，我就天天坐在客厅等你回来。”说着，继续向厨房走去。

　　这一次，沈允薇没有拦她，任由她在厨房为她忙活。

　　她站在厨房门口，柔和的灯光落在顾母的头上，竟耀着银光。她细细一看，原来顾母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不知不觉就已经染上了岁月的颜色，包括她那张冰肌如玉的脸，也仿佛如秋天的枯叶，历经了风霜。

　　她望着顾母来回忙碌的背影，对这种温暖的幸福深深的眷恋。恍然间，她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她刚被收养到顾家来的时候，那时候的顾母很年轻，也很漂亮，眉清目秀的五官，端庄优雅的气质，一双清泉般的眼睛里充满了温柔，说话待人也是非常和善的。

　　她至今都能记得顾母见到她跟她说的第一句话，语气轻喜，满目期待：“小薇，你愿不愿意跟阿姨回家啊？”

　　她当时还犹豫了一会，那是来自心底的不安，直到她牵起她冰凉的手，是她掌心的那份温暖感化了她的心。

　　到了顾家看到半身瘫痪的顾振泊之后，她才知道她们收养她的原因。只是她想不通，家里遭遇了这样一场灾难，为什么她还能每天脸上都挂着微笑心情愉悦的出门？而且还和邻居们友好的打招呼？

　　一个女人，究竟内心要强大到什么样的地步，在家庭遭遇了这样的变故之后仍旧处变不惊泰然自若。这个疑问一直都寄居在她的心里。

　　直到多年以后，她一个人在纽约生活了数年才懂得，当年的顾母并不是天生的坚强，只是她知道，女人啊，既要像水一样柔弱，也要像钢一样坚硬，否则，随时随地都会掉进万丈深渊，再也爬不起来，只能任人践踏。

　　所以，她一定、必须要让自己站起来，并且还要活的比任何人都漂亮。

　　终于，她的努力换来了顾以诺的出生，只可惜......她和以诺好像都让她失望了。

　　“你爸今天和我提了你和珉盛的婚事，经过这你过敏这件事，你爸对他有不少的改观。说这孩子挺有责任心，对你也挺痴情。所以，他同意你们的婚事了。小薇啊，你是不是真的要决定嫁给珉盛了？”顾母忽然开口说话，好像在和自己的女儿闲拉着家常，只不过语气里听得出有明显的叹息声。

　　沈允薇回过神，随口‘嗯’了一声，顾母以为她是答应了。

　　她依旧背对着她，继续说道，嗓音微凉：“其实啊，我是不赞成这门婚事的，并不是我不喜欢那个林珉盛，而是我看的出来，你并不爱他。小薇，妈知道你的心事，也了解小诺，只是，你和以诺......”

　　顾母停顿了片刻继续说了下去，“你爸这个人活了大半辈子，唯一重要的就是他的自尊。他的自尊虽然成就了他，但也毁了他。但你要理解他。他半生戎马功勋显著，而在他最光辉的时候，突然遭遇了那样的一个意外，是个男人遭受那样的打击都会忍受不了，更何况他是名声赫赫的顾振泊，幸好后来我生下了小诺，终于让他挽回了一点颜面，心里稍微平衡一些......”

　　“其实，有了你和小诺之后，我们一家才算真正的圆满。只可惜......”她的声音逐渐沙哑起来，似带着哭腔，沈允薇心疼的唤了声“妈”，她才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偷偷抹把眼泪，缓缓转过身，目光怜爱的望着她：“答应妈，将来嫁过去之后，一定要过得幸福，以后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此时的她，心都绞在了一起。

　　在顾母的心里，是真真切切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骨肉来疼，但她的这番话里，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以诺。

　　原来，她也一样接受不了她和以诺相爱的这件事，但她并不怪他们，估计要是换了别人，知道自己的一双儿女在相爱，恐怕都会疯的吧！

　　“妈！”她上前，轻轻的抱住了顾母，憋了许久的眼泪静静的滴落在顾母的肩头，语气十分肯定的对她，也是对自己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幸福的，小诺和瑞希也是幸福的，我们都会幸福的......”

　　吃着顾母给她热的饭，空荡的心顿时充实了起来。而顾母就坐在一旁陪着她，和她说话，说着说着，像是聊出了兴致，尤其是聊到小时候她和以诺水火不容的童年，两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直到想起在房间睡觉的两个男人，才慌忙捂上了嘴，将声音放轻。

　　“你还记得小诺扔了你的作业本，把青蛙塞进你书包里的事吗？”

　　“我当然记得，我可被书包里的那只青蛙给害惨了，不但被老师罚站，还被同学笑话了很久......”

　　“......”

　　静谧的深夜，声音轻轻浅浅的回荡在客厅，还伴着畅怀的笑，如同多年不见的亲生母女般，女儿贴心诉说，母亲关怀叨唠。

　　与此同时，在房间里睡觉的顾振泊和顾以诺早都被客厅的动静给惊醒了。他们两人各自在房间里，隔着房门听着客厅传来的声音，仿佛被那笑声给传染了，一同随着客厅里的声音沉浸在他们一家四口美好的回忆里。

　　直到黎明破晓前，她们才意犹未尽的回了各自的房间休息。

　　在经过顾以诺的房间时，沈允薇又驻足了下来，目光情不自禁的看着那道门，呼吸沉重。仿佛每一次经过这个房间，都要鼓足了力气。

　　他的房门并没有关严，狭窄的门缝里，微弱的亮着卧室里的夜灯。

　　她忍不住感慨，都这么大了，还是没改掉怕黑的毛病。可是，经常开夜灯会对身体不好。

　　想到这，她便不由自主的推开了房门，轻轻的走了进去。

　　昏暗的光线里，沈允薇依旧能看见顾以诺趴在床、上难看的睡姿，四仰八叉的样子像极了翻身的乌龟，毛毯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踢到了地上。

　　她抬眼看了眼空调的温度，他是那么不经热的一个人，想也不用想都知道是最低的温度。

　　忽然，空调里一阵凉风袭来，冰冷的吹在她的皮肤上，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或许是她自己觉得冷，担心空调一直这样吹容易引起感冒，于是她捡起了地上的毛毯，轻轻的盖在了他的身上。

　　“喵，喵！”听见声音，她才注意到床/上的沿角处，顾以诺喂养的那只与她同名的猫在冲着她叫。轻柔细腻的声音一点都不像看见陌生人一样的防备。

　　她担心顾以诺被惊醒，轻轻做了个禁声的动作，那只猫倒是很有灵性，像个听话的孩子，安静了下来。

　　许是这小小的举动惊到了熟睡的顾以诺，也许是毛毯隔绝了他舒适的凉气。他动了动，一把扯掉了身上令他燥热的毛毯，顺便慵懒的翻了个身，换了另一个比较柔和的睡姿。

　　她看着他的动静，屏住了呼吸，生怕她会醒来，直到片刻后发现他依然在熟睡才松了口气。

　　此时的睡着的他，面容又恢复了清俊，仿佛以前那个神气倨傲的顾以诺又回来了。想起白天还是憔悴令人心疼的样子，她的心里就生了愧疚。

　　若不是她，他根本就不用受那样的苦，而她，连个对不起都没对他亲口说过。

　　想到此处，她再次俯身拿起被他扯掉的毛毯，轻轻的给他盖上了下半身，嘴巴里呢喃道：“对不......”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口，突然一股力量扯了一下她，她一个踉跄，落在了床边，‘起’字被卡在了喉咙。

　　她开始心慌，这么大的动静应该会惊动他！

　　当她睁开眼时，面前却是一张俊美睡熟的脸，于她只有一厘之距，甚至在近一点，脸就贴上了他。

　　心头一惊，忙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胳膊被压在了他的身下，而他依旧闭着眼，好像还在熟睡中。她轻轻抽了两下胳膊，却发现胳膊被他压的死死的，根本就无法动弹。

　　望着他丰神俊秀的脸，她猜不到他究竟是在装睡，还是真睡？

　　如果是真睡，那她起身的动静必定会惊醒他；假若他是装睡，故意把她扯在床/上，那惊醒他就正中了他的意......

　　为了避免直面他的尴尬，她只好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静静地的等待着时机。

　　她凝神望着他，他的呼吸均匀有节奏，温暖的气息轻轻的抚过她的脸，一下一下的，仿佛在一点一点的敲击着她的心。最后，她的心也紧跟着有节奏的跳动了起来，并且越跳越欢，甚至快顶破了她的喉咙。

　　只不过，那心跳撞击的声音，仿佛再问：顾以诺，我究竟怎样才能不爱你？

　　你究竟怎样才能放了我？

　　你是天空的鸟，而我是水中的鱼，我们之间永远都隔着一道永远都跨越不了的江海!

　　你明明可以无拘无束的翱翔在这浩瀚的世界里，拥有更美更蓝的天空，为什么要跳进这不属于你的海？而这海水太苦又太咸，不但会湿了让你展翅高飞的羽翼，还会让你伤痕累累，痛不欲生。

　　顾以诺，你何必为了我，而藏生死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