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沉铭

看着养父被挂上了点滴那一刻，我整颗心才落了下来，像块巨石轰隆一声震得我浑身颤抖，身体一软，竟然直接跪坐在地上。

医生转过头，大概是被我这行如此大礼的架势给吓了一跳，赶紧扶我起来，安慰道：“您放心，病人没事，吊瓶吊好了，就等烧退下去了。”

被扶到病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对医生道了声谢。

“小事，我就先出去了，有事按铃就行了。”医生说完之后，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就出去了。

我坐在病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养父，他脸上的潮红已经退去些，呼吸却仍旧粗重，嘴唇因为高烧的缘故苍白又干燥，样子看着虚弱极了。

心中无法描述的感觉翻涌着，我伸出手，握住养父的，感觉着相触时的粗糙感，不由得在心里说道：“快点好起来吧，快点。”

八年的相处，养父早就是我亲人般的存在，这是他头一次

病得如此严重，让我猝不及防。

我是真的没办法想象失去这个亲人会怎么样，所以安乐叔，你快点好起来吧，拜托了。

担心和忧虑交杂在心中，我几乎是一动也不动地守在养父的病床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悬挂在上空的吊瓶。

不知不觉中，吊瓶输了三分之二，天色也已经很晚了。

大概是因为盯着吊瓶太久了，我的眼睛干涩无比，伸出手揉眼睛的时候，我肩膀上突然一重，睁眼一看，身上多了一件外套。

是沉铭。

他一直在病房里，默不作声地陪我守了许久。

“去旁边睡会儿吧，我来帮你继续守着。”

我扭头，看着站在我边上的沉铭，他高大的身影像是一座山。

之前，我一直以为他八年来没有改变什么，可是现在我才发现我错了，沉铭似乎沉稳了许多，不再像是过去那样毛躁。

“不用了，我来就行了，你去休息吧。”沉默片刻，我还是拒绝了他。

这回，他脸色倒是没有变，只是沉稳无比地给了我两个选择：“一你去休息我守着，二你继续守着，明天我对你父亲如实相告。”

“你……”这分明就是在威胁我！

养父要是知道我彻夜守着他，肯定会自责的要死。

我和沉铭大眼瞪小眼地僵持着，好一会儿，在他不动如山的目光下，我不甘不愿地妥协了，披着他的外套睡在了病房里的沙发上。

本来以为在这个地方我应该睡不着，但可能是太累了的缘故，我竟然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等我醒来的时候，肖晋也在医院了。

他本来在和沉铭说些什么，听见动静，转过头见我醒来，顿时眉开眼笑地说道：“醒了？

我刚给你们带了早餐，不过就只有包子和粥了，快来吃吧。”

“没事的，谢谢了。”我起身，冲肖晋感激一笑。

接过早餐，我无意间瞥了沉铭一眼，发现他的眼睛红红的，眼底还有些黑眼圈。

他……是守了一夜吗。

顿时，我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趁着肖晋上厕所的空档，我放下早餐，上前把外套还给了他，然后轻声说了句：“沉铭，谢谢你。”

沉铭只是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等吃完早餐，肖晋跟我商量道：“我和沉铭手头里的钱都不多了，本来我打算和他一起去市区一趟，但是我怕你忙不过来，所以等下让沉铭一个人回去市区。”

“不用这么麻烦，你们俩要是有事就去吧。”肖晋如此好心，让我受之有愧。

“没事，不过就是去办点事取点钱，这点小事沉铭一个人还是可以的，对吧？”肖晋搂着沉铭的肩膀，冲他眨了眨眼睛。

沉铭没有回答，只是无比嫌弃地推开了肖晋的手。

事情就这么定了，没过多久，沉铭就出发去市里了。

养父还没醒，病房里现在就我和肖晋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肖晋突然问我：“你是不是很讨厌沉铭？”

“嗯？”我顿时抬头，无比疑惑地看着他。

肖晋却没理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其实这段时间我还觉得他挺正常的，会说会笑，人也生动了不少。你不知道，他刚回国那阵，虽然说比之前内敛稳重了很多，但是整个人也是死气沉沉的。”

“我呢，之前和沉铭是好朋友，后来因为从军的缘故，也就很少机会再见面了。后面还是他回国，沉家给他办了场接风宴，我那时候也刚好退役了，就去了，和他又见上了面。那时他还说我当过军人，整个人都变了，其实啊，在我心中，他才是变化最大的那个，让我都觉得他是沉铭又不是沉铭。”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得呵呵笑道：“人都是会变的吧。”

“你说的没错。”肖晋点头应和我，“那八年发生的是让他改变了很多，这也是他后来告诉我的。”

告诉了什么，肖晋没有跟我说，但是我闭着眼睛也能猜出来多半是和顾小溪有关。

还没等我想着该怎么聊这个尴尬的话题，肖晋却径自地换了个话题说：“度假村这个项目是沉铭回国后第一件从他父亲那里接手的事情，当时我也没想着跟他一起来，后来听他提起那块要监督的地方刚好有是我一个长官退役之后住的，我才决定跟他同行的，只不过没想到这次收获还……挺大的。”

肖晋说完，突然冲我笑了一个，笑容在我的眼里怎么看都有些意味深长？

我依旧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头，正当我苦思冥想之际，一道弱弱的声音传了过来：“烟春。”

养父醒了！

这个无比欣喜的事情让我很快将肖晋的话抛之脑后。

半扶着养父喝了一杯水，他打量着周围的陈设，在意识到自己住在医院之后，突然就无比坚持说要出院。

“你干什么呢，我现在烧刚刚退，身体还很虚弱，怎么能出院！”我坚决不赞同养父的想法。

可是养父却执意如此，嘴里还念叨着，退烧了就行啊，住院这得花多少钱，不住了，不能再住了。

我差点没被养父气晕，最后竟然还是肖晋出马，成功说服养父，让他等沉铭开车回来再把养父送回家。

养父拉着肖晋的手，还是不放心地说：“行，你可别骗叔啊，千万别骗叔啊。”

他这副看着憨憨傻傻的样子把我直接就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