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回归故土

“该来的总会来……”我低头看着手中的行李，心中酸胀不知夹杂着多少中滋味。

我来到汽车站随意的上了一辆大巴车去往乡下，目的地是哪儿我一点也不关心。

以前有人说世界可以很小，也可以很大，这句话我今天算是彻底地体会到了，不然怎么随便选的一辆车就到了我养父所在的村子，还遇见了我的养父。

我一时有些怔愣，以致于站在破破烂烂的公交站台忘记了吱声，就那样看着慢慢朝我走来的养父，就是那个我在医院醒来，第一眼看到的那个老汉。

也是后来，我的母亲告诉我，他就是我在乡下的养父，叫安乐叔。

那个时候的我，还对着这种乡下土包子怀有别样的眼神，可是当看到眼前的场景时……

那一包红薯估计很重，把他向来挺得笔直的背压得不得不佝偻起来，然后低着头走路，并没有看见我。

天 等我回过神来，他离我不过五步远，佝偻的身影近在眼前，我倏然一酸，终于是忍不住叫出了声：“安乐叔。”

我没有叫他“爸”，也没有叫他“父亲”，只是单纯的叫了他的名字。

他终究只是凌薇的养父，于我，什么都不是。

但那种他乡遇故知的情绪，却是难以掩盖的。

养父听到我的声音，先是脚步一顿，继而抬起头来，眼中是不敢置信的光芒，表情更是惊讶无比。

这个样子完全是我意料之内，我猜他应该没想过在我认回亲生父母之后还会回到这个条件艰苦又比较偏僻的村子。

我和他两两对视，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养父率先忍不住，把肩上扛着的红薯匆匆地放到地上，搓着手，样子有些局促，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我说：“烟春，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如果我说我是因为失去了利用价值被我那亲生父亲毫不客气地赶了出来，他肯定会着急万分。

而我自己，也会觉得颜面尽失。

“安乐叔，我想你了。”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我看到养父眸子里迸裂出了惊喜的光芒，显得他本就憨厚的面容看起来竟然有些傻傻的。

他一直在想我。

这个念头生出的那一瞬间，我有几分镇静，这是我前世今生中，鲜少感受到的一种人类情感，它叫做“亲情”，莫名的，我的胸腔中突然涌动出一种想要哭的冲动。

感觉到眼眶有些湿润，我立刻眨了眨眼睛，不然眼泪衍生出。我看着还是呆愣模样看着我的养父，故作调皮一笑，说：“安乐叔，你这么快就不要我了啊？”

“怎么，怎么会！”对于我这句话，他的反应倒是奇快无比，直接把我的话否决了。然后又看了我一会儿，也没有多问什么，只说：“我带你回去休息休息吧。”

说着，他重新扛起那袋红薯，我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他挺直的背再次佝偻下去，便自告奋勇地说要帮忙。

而他却是义正辞严地拒绝了我。

我便只能走在他的旁边。

也没走多久，就到了养父住的屋子，这也是我以前住的地方。

房子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却好像更破了。以前房顶叠的还算整齐的瓦现在凌乱无比，就像一个早上醒来还没梳头发的女人，土胚墙上刷的白色有很多都一块一块掉了下来，露出了原本黄色的土胚墙。而木头的大门更是惨淡，仿佛一脚就能踹开。

这到底是一个多么穷困潦倒的地方。

“吱呀”的开门声让我回过神来，我扭头一看，养父已经把门打开了。

比起屋子表面的破烂，屋里里面也像是不甘居于下风——更破了。

饭桌是四条腿缺了半条腿被我养父绑了根木头，看着有点像是包扎好的骨折的病人。凳子也就两个，面上的漆已经斑驳，感觉根本就承受不住一个人的重量。

“烟春，喝茶。”

在我打量屋子的时候，养父不知道什么时候泡了壶茶，那茶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盖子和壶嘴都缺了一半，茶杯边缘更是光缺口都好几个。

我看到养父脸上尴尬和更加局促的表情，读懂了他是生怕我适应不了嫌弃。不想让他多想，我上前接过他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说：“好喝。”

茶在粗人眼里哪里有好喝不好喝的，养父见我这样，叹了一口气，拉住我的手说：“回来受这个苦干什么，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他们是不是对你不好啊？”

养父语气中浓浓的心疼让我差点就忍不住把自己受的委屈全都脱口而出。

我好想跟他说我过得不好，一点都不好，我还被我那亲生父亲给打了，他还叫我滚。

可我依旧什么也没说，看着养父抓着我的手，长满了老茧，还有几道细细的伤痕，我所有的委屈都咽了回去，回握住他的手露出一个笑容道：“没有，我过得很好，是真的想你了，所以才回来看看。”

听了我的话，养父盯了我几秒，也没再问下去了。

天色已晚，也不早了，他便去给我收拾了一间屋子给我睡。

晚饭养父还特地给我做了条鱼，吃完之后休息了一会儿，洗完澡后他就让我回屋睡觉去。

我躺在硬硬的木板床上，耳边是外面的蛙叫声，这种亲切的感觉让我突然就有些睡不着了，辗转反侧好一会儿，我起床喝水，门打开了一半，虚弱的灯光爬进了一点。

抬眼一看，养父在那用了许久所以昏暗无比的灯泡的灯光下算账，全都是零散的毛票，一毛和一块让我轻易的猜出是卖菜的钱。

钱不算多，但我养父手里一边沾了沾口水，一边却算的有些费力——大概是灯光太暗了。

但也是借着这昏暗的灯光，我才看清了他的背已经弯了，没有那袋红薯也弯得厉害。

我想到他每天晚上都是在这昏暗的灯光下，弯着个背，一个人默默地算着账的样子，心里的心疼顿时就翻涌而起，收也收不住。

那一刻，我决定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