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绝处逢生(四)
书名:美人妆作者名:君拂无度本章字数:2485更新时间:2023-12-27 17:17:20
“胭脂,这就是你偷的东西?”李婆子坐在东厢房的外厅,眯起一双凌厉威严的丹凤眼,看了看堆在桌上乱七八糟的一箩筐碎布头。
胭脂跪在地上,咬着嘴唇,急的满头大汗。瑶儿冷哼一声,轻蔑道:“穷死鬼就是下贱,小乞丐,你说你偷什么不好,偏偏偷没人要的碎布头?渍渍,什么腌臜东西都被你当成是宝贝,呵呵。”
“李妈妈,碎布头并不值钱,也不能换银子,胭脂或许是另有隐情的。”萍儿低低道,瑶儿不悦地哼了哼。
李婆子的目光再次扫向箩筐,她已经隐隐猜到了几分,但面上仍是很严厉,呵斥道:“胭脂,你说,你要这些碎布头做什么用?”
“李妈妈,我、我不是小偷,这些碎布是我挨家挨户找婶婶们讨要的。”胭脂抬起头,小手抹了抹眼泪,脸和手都生了冻疮,“我看到萍姐姐做衣服有碎布头,就想起来在我的家乡,如果有生病的人,那家的人就会每家每户的讨要碎布头缝制成百家被。据说穿了百家被,病就会马上好了。若不是夫人在雪地里救我一命,胭脂早就死了,我家虽穷,但我过世的娘亲告诉过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只是想报答夫人的救命之恩,没有坏心的。”
李婆子沉吟片刻,仔细打量着胭脂。前几日瑶儿来送烤红薯时,她没有点破,心里想试试胭脂的反应,故意赏了瑶儿五个钱,后来胭脂知道后,不但不贪功记恨,反倒是每日定时挑了好的红薯烤的热乎乎的交给瑶儿。这丫头是真的大度不计较,还是太会装?
胭脂想讨好汪氏是真的,报答汪氏的心意的真的。她知道李妈妈在审视她,紧张的手心都出了一层腻腻的汗,扬起真诚的脸,不卑不吭。
“既然你有这个心,那就做吧,缝好了,我拿去给夫人看看。”李婆子起身,走到门口又转身道:“萍儿,把白玉膏给她一瓶,小姑娘脸上、手上留了疤可不行。”
白玉膏是用多种中药材和珍珠粉制成的,珍贵无比,一共就只带了五瓶来。萍儿拿出来给胭脂时,不经意的瞟了她一眼。瑶儿气闷,咬牙冷嗤道:“小乞丐倒是会耍聪明,还知道讨好人,真是小瞧你了,哼!”
胭脂吹了吹手上冻裂的伤口,拉住萍儿,用不大不小,足可以让瑶儿听见的声音道:“萍姐姐,我的手冻伤了,不能做针线活,还要麻烦你帮帮我。”
几块脏兮兮的碎布头算什么?最后缝制的人才是功劳最大的人!胭脂把机会让了出来,萍儿也不推迟,日夜挑灯抓紧时间赶制,瑶儿也不甘示弱,三人分工合作,不过三日,一条百家被便缝制好了。
李婆子看着清洗干净,花色搭配恰当,针脚密实的百家被,满意的点了点头,赏了萍儿、瑶儿和胭脂一人五钱银子,萍儿、瑶儿高高兴兴的领了赏钱,胭脂却咬着嘴唇,一脸忧郁,欲言又止,似乎还有话要说。
她莫不是觉得赏钱少了?想要一人独占?李婆子皱眉,找了个理由留下胭脂,不疾不徐的道:“胭脂,你父母都不在了,有没有想过以后该怎么办?”
胭脂心里一紧,“胭脂不知,还请李妈妈给我指条明路。”
李婆子为难道:“要是以前,收你进府当个丫鬟也未尝不可,但我们府上的少爷病了,人多口杂,老爷和夫人怕打扰少爷清净,把府上不少丫鬟都遣了出去。”胭脂失望的垂下眼,李婆子继续道:“若是把你留在观里,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就要出家当尼姑,也实在是可怜。我们夫人仁善,见你可怜,有心帮你,这里另有一两银子,你拿着,另外去谋条生路。”
胭脂眼睛一湿,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李妈妈,家乡闹了饥荒,我一路逃荒至此,要不是我娘临死前藏了半个饼子给我,我也早就饿死了。我娘宁愿自己饿死,也不肯吃那半个饼子,我心里难过,自愿留在观里,为父母念经祷祝,也愿意为少爷祈福,希望佛祖保佑,让少爷的病早日好起来。”
小小的女孩瘦的皮包骨头,眼眶红肿,要哭不哭的,更加惹人心疼。
李婆子心里一软,扶起胭脂,也不把话说满,只是含含糊糊道:“可怜的孩子,唉,我再去和夫人说说,至于留不留你,我也不敢保证。”
“谢谢李妈妈!”胭脂破涕为笑,信赖的表情让人心头一暖。
李婆子笑了笑,仍把一两银子给她,“这是夫人额外赏你的,收下吧。”
胭脂略略迟疑,道:“妈妈,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用这一两银子替我在观里给我爹娘立一个牌位,让他们不至于做孤魂野鬼,好吗?”
李婆子心里一惊,俗话说鸟为食死,人为财亡,这丫头逃荒至此,一路上肯定受了不少苦,原想着早就应该心思不单纯了,没想到她竟然一点不贪财,孝心可嘉,知恩图报,是个难得的好苗子。笑了笑,道:“行,你的生辰八字还记得吗?恰好我每日也要陪夫人去找主持,就顺便了你的心愿。”
胭脂说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待李婆子走后,去外面打水洗漱。院子里种了几株腊梅,黄色的小花骨朵傲然独立,月儿高挂枝头,恰如白玉盘,清冷皎洁,莹莹生辉,端的是花好月圆。漆黑的瞳仁里亮起一小簇星光,胭脂忍住眼角的酸涩,耐着严寒用冷水净手。要是她被刘氏抓到,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为今之计,是尽快找一个落脚之地才行。只是不知,汪氏会不会愿意留下她……
却说李婆子拿着百家被去给汪氏看,把事情的经过全部都细细的与汪氏说了一遍,叹了口气,道:“下着鹅毛大雪,她挨家挨户的去讨要碎布头,十根手指头都冻肿了,怪可怜的。那孩子,有良心,知恩图报,又有孝心,性子也好拿捏。不贪功不急躁不轻浮,我瞧着是个好的,只是命苦,父母族人都死绝了,就怕是天生带煞气哩。”
汪氏静跪蒲团,均匀有力的敲打着木鱼。李婆子侍候在一旁,也不多言催促。她是汪氏的陪嫁,多年的相处早就清楚这位主子的性格。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软弱可欺,与世无争,但心里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明白人,什么事都看的透透的。
一年前,老爷新娶了一名姨太太,紧接着少爷就病了,多名大夫术士都诊断不出病因,眼看着缠绵病榻就快要不行了,好几次都是死里逃生。姨太太整日的劝说老爷为少爷娶妻冲喜,都叫汪氏给拦了下来。
一来没有哪个富有的人家愿意把自己的女人嫁给一个快死的人;二来穷苦人家的女儿为了钱财嫁过来,多半不会尽心尽力的侍候少爷;三来姨太太虎视眈眈不安好心,希望少爷娶的人是自己的心腹。综上几点原因,汪氏只能选信的过的人。
瑶儿、萍儿从小在汪氏身边伺候,汪氏待她们不薄,应该是信得过的。可大少爷在府里好好的,若不是有人暗害,怎么突然就得了大病?现在的汪氏是草木皆兵,不肯轻易相信任何人。
“明日,请主持看生辰八字时,把那丫头的也带上吧。”汪氏淡淡的说了一句,继续敲打木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