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绝处逢生（二）

北风呼啸，寒冷刺骨，青白石阶的小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行驶。

“这都3月了，本以为到了春天，日头渐暖，没想到来了一场倒春寒，反倒是把去年没下的雪给补上了。夫人，您仔细捂住手炉，可千万别冻着了。”

“不碍事，天气这么冷，也不知道钰儿的病会不会加重。”马车内，一位身穿蓝色绸缎的中年女子，鹅蛋脸，粉面朱唇，瞧着一脸和善慈爱，只是眉宇间似乎有万千愁绪。她正是衡州城中富商靳家的大夫人，汪氏。

“夫人，您放心，少爷大富大贵自有上天保佑，咱们这趟祈福，定能保少爷平安。”说话的是平时伺候汪氏的心腹李婆子。

马车内颇为宽敞，除了李婆子，另有两个丫鬟伺候。李婆子替汪氏倒了杯热茶，又掖好盖腿的毛毯，掀开厚重的车帘子，冲着车夫嘱咐：“仔细看路。”

车夫“驾”的一声扬起马鞭，回头讨好的嬉笑：“您老就安心歇着，要是挨了冻受了累，小的可担待不起。”

李婆子笑了笑，放下车帘子，还没坐稳，马车突然往前一冲，急急停住，颠的车里的吃食被褥散了一地。

“夫人，您没事吧？这混小子，刚说了让他注意，话音还没落就又来找打！”李婆子扶着汪氏坐好，气的脸色铁青，转身就掀帘子怒骂：“你——”

“李妈妈，前面有个人，我刚才好像撞上去了……”车夫脸色惨白，吓得不轻。

“真倒霉。”李婆子才说了一句，忽然见汪氏不悦的看了自己一眼，连忙捂住嘴，赔笑道：“是奴婢说错话了，夫人这趟是来给少爷上香祈福的，自然是大吉大利，一切顺利，万事如意。”

汪氏脸色难看，“快下去看看，切莫闹出人命来冲撞了神明。”她这一趟，本意是为家中独子祈福，自然是要多行善事多积功德。

李婆子应了，心里直叫晦气，让一名丫鬟下车去看，踏过厚厚的积雪，果然看见马儿前方躺着一个人，走近一看，穿着粗布麻衣，蓬头垢面，像是个要饭的乞丐。

大雪天的，车夫不长眼撞了个把人不算个事，更何况是个天生命贱的乞丐呢？说不准是自个儿故意躺在地上来讨要银钱的，丫鬟不敢做主，回了李婆子，李婆子又去问了汪氏，汪氏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只见车夫抱着的人，看身量约莫还是个孩子，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苍白的几乎与白雪一致，她想起病倒在家中的儿子，心中一软，道：“一并送到观里去，能救就救，好歹是一条命，也是积德。”

车夫帮着丫鬟把乞丐拖起来，也不进马车，就放在车外，和车夫挤在一处。大雪纷纷扬扬，鹅毛般一片片的落在身上，融成冰水滑进颈子里，胭脂冷的蜷缩成一团，“嘤”的一声翻了个身，险些掉下车去。

车夫连忙扶了她一把，却见这小乞丐不知是沾了雪的缘故还是其他，肤色极白，眼睫也浓密修长，五官秀气，倒是个不错的模样，只是不知为何，竟落到了如此地步，想必也是个可怜人。不由得叹了口气，打起十二分的小心，驾着车往清风观里去了。

清风观虽不大，但在衡州城中很有名气，又全是女眷，衣食住行都很方便。汪氏此前托人去南唐金陵的大寺庙里帮幼子抽签卜卦，去的人回来转告主持的话说，心诚则灵，若要令郎否极泰来，需有一至亲之人每日为其祈福祷祝，戒荤食素，方可化解这场灾祸。

汪氏爱子心切，本可以在家中祈福祷祝，可又害怕佛祖觉得她心有不诚，特地寻了清风观这个去处，要住上一个月，尽心侍候佛祖。

观里来了贵客，主持亲自迎接，烧过香，供奉过香油钱后，又陪同着汪氏来到一处独立小院，双手合十道：“出家人一切从简，怠慢夫人了，还请夫人见谅。”

汪氏打量了一眼用屏风隔成客厅和卧室的房间，虽然简陋，但胜在干净整洁，瞧着是用了心准备的。自己这趟本就不是来享福的，汪氏没挑剔，跟主持道了谢，又让李婆子拿出10两银子，权当做是这一个月的生活用资。

主持不肯收，汪氏越发认为自己是来对了地方，安心住下，一连好几日，每日都是敲经念佛，祈福祷祝，只食素菜，从无抱怨。

再说汪氏带来的李婆子和两个丫鬟。李婆子单独住在西边的小厢房，两个丫鬟分别名唤瑶儿、萍儿，再加上那日救下的乞丐，一共三人挤在东边的小厢房里。

每日服侍汪氏起床梳洗后，都由李婆子陪着夫人念经，瑶儿和萍儿得了空，想要偷懒，又怕被看见了挨骂，终日都呆在房间里烤火吃果子。

出家人的地方哪里有什么好吃食，不过是些被虫蛀了的酸枣子，瑶儿吃的牙疼，围着火炉抱怨：“这一个月可怎么活啊？斋菜难吃死了，我吃都吃不饱，晚上饿的发慌，真想偷跑出去买只烧鸡回来。”

萍儿大瑶儿两岁，人也稳重些，“你要死了你？夫人这趟是来给少爷祈福的，主子都没肉吃，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能吃？要是被李妈妈发现了，有的你的好果子吃！”

“我不过是说说，萍姐姐这么生气做什么，难道你不嘴馋？口是心非谁不会嘛。”瑶儿眼神儿一转，大家都是丫鬟，凭什么她总是教训自己？

“你！你要是嘴馋，就自己去偷吃，跟我可没关系。”萍儿见她不听劝，只拿过针线篓子忙活。

瑶儿嘴一撇，正待再说，忽而门被推开，风雪呼啸而入，那日救下的小乞丐一脸冰霜，冻得红红的小手上捧着几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跑了进来，笑得一脸单纯讨好，“姐姐们，快吃吧！还热乎着，我刚烤好的呢。”

胭脂从小在村里长大，不敢说自己会上山打猎，但是挖红薯、烤红薯却是熟练的很，即使今天外面下着大雪，她也手脚麻利的挖了一大箩筐的红薯，就在平地上挖了个坑，不一会儿冒着白气的红薯就烤好了，黄橙橙热乎乎的，看着就很有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