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屠杀

当晚，代炳宽回来后，刘氏把他拉到屋子里商量了一番，代炳宽也吓了一跳，脸色严肃，略带迟疑，“赶她走岂不是叫外面的人说闲话？还是先找个请个大夫来瞧瞧。”

“老爷！”刘氏不依，“先不说她得的病会不会传染，她那样子，看着就吓死个人！你要是舍不得赶她走，那就我把我和鸣儿、君儿都赶走，留她下来给你光宗耀祖吧！”

“你这不是为难我嘛……”代炳宽无奈，叹了一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都是她的命，也怪不得我们。唉，给她一点钱，让她去尼姑庵呆着吧，是生是死，看她自己的命数了。”

得到了代炳宽的同意，刘氏连夜让人把胭脂送到了城郊的尼姑庵，塞给她一吊钱，当着住持的面假仁假义的抹了抹眼泪：“胭脂啊，你也别怪你爹和我，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不得不把你送这儿来。你的病要是能治好，我就再接你回去。”

“二娘，你可一定要记得来接我回家。”胭脂眼底含泪，依依不舍地挥手道别。旁人都以为她伤透了心，连眼泪也流干了，殊不知，她是太高兴了，连续掐了自己好几下，才逼出了几滴可怜的眼泪。

住在尼姑庵，可比住在代家舒服好了。她再也不用没日没夜的干活，也不会嫁给人做小妾。

进了庵堂，她熟门熟路地敲了敲静安姑姑的门。

“进来。”

屋内，一名剃度过的灰衣女子静跪蒲团，正在念经，她看见胭脂，停下手中敲打的木鱼，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脸上的红斑可不是什怪病。”

“姑姑，我也是没了办法，才出此下策的。”胭脂蹲在静安身边，双手合十，朝菩萨拜了拜，“我爹要把我嫁给一个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做妾，我不愿意，只好吃了能让皮肤过敏起疹的铁骨草，让他们以为我染了怪病。”

眼眶一热，胭脂眼底的泪倏地就掉了下来：“姑姑，我娘死了……”

静安拨动的佛珠一停，抬手摸了摸胭脂挂满泪水的小脸，目光悲哀，含着怜意：“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胭脂的娘生前是个虔诚的信徒，身体稍微好一点时，都会带着胭脂到尼姑庵来拜祭上香，久而久之，胭脂就认识了静安。静安见她小小年纪身世可怜，对她十分关爱，还教了她一门手艺——制香。

采集时令鲜花的花瓣，晒干，碾磨成粉，再搭配上甘松、白芷、玄参等中药材，加酒水沁入埋进地底，一月后再取出，用小火烘焙成固体，再用小勺舀成丸子形状，便可制成香丸。

香丸可缝到香囊里随身佩戴，也可化水服入，有安神、健体等功效。因配方的不同，功效各异。

胭脂找不到什么名贵的鲜花和中草药，只能做一些普通的香粉、香丸。她把香粉、香丸都拿到集市上去卖，换了银两，全部都攒起来，希望有朝一日能攒够钱回潭州。

一晃三个多月过去了，胭脂在庵里过的十分快乐。她每日早晨跟着庵里的师父们上香祈福完后，背着竹筐上山采集制作香料所需的材料，下午再将采回来的鲜花、药材清洗晒干，日复一日，日子快活的很。

这一日，她和往常一样上山采花，走过熟悉的山路，隐隐闻到了一股浓郁腥甜的血味！莫不是有猎户在山上打猎，被野兽伤了？心下一沉，胭脂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忽而听见了刀剑的锵锵声。

前后进退不能，胭脂只能猫着腰藏在半人高的芦苇丛里，她惊恐地看见河岸边有两队人正在厮杀！穿盔甲的那一边明显站了上风，冰冷的长剑无情地刺穿血肉，不断的有人倒下，清澈的河水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一名身穿锦缎狐氅的少年手执宝剑，从包围中拼出一条血路，他骑上马，往前面的小树林里飞奔，身后十几名穿盔甲的男人紧追上去……

前方是一条死路，少年九死一生。

胭脂瞪大眼，漆黑的瞳仁被眼前恐怖骇人的大屠杀给吓得涣散，她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才敢站起来，根本没办法走路，一抬腿就发软打颤。

山间的风凉飕飕的，拂在她身上更是冰冷刺骨，她早就出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多留，连忙背上竹筐就往山下跑……

下山的路口处也是尸横遍野，胭脂闭着眼在死人堆里乱跑，脚一会踩在平地上，一会儿踩在满是血污的尸体上，她双手合十，嘴里喃喃自语：“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你们是被那群坏人杀死的，晚上可千万不要认错路来找我……”

啊——

脚下一绊，胭脂摔在了一具尸体上，她白着脸往旁边爬，两条腿一直在打哆嗦。清冷的月光下，她瞧见尸体主人廉价粗糙的麻布外衣里，是一件质地极好的上等绸衣，腰间还挂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映衬着月光，莹莹生辉，隐隐约约的雕刻了一个“婴”字。

拿死人的东西是要倒大霉的，胭脂缩回了手，想起娘之所以去世，就是因为没钱买药，如果有了这块玉佩，那结果就会完全不同了……女孩子家，总要有点钱财傍身的。

一咬牙，胭脂一边念咒，一边闭着眼从尸体上摘玉佩，她攥着玉佩，用衣服擦了擦，果然是晶莹剔透，细腻莹润，一丝裂痕瑕疵都没有，想必能值很多钱！拍拍手，她准备走，脚下一紧，一股阴冷的凉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脚……

肝胆欲裂，胭脂吓得呼吸一窒，堪堪地转过头，整个人像从地狱里走了一遭，冷汗直冒，“你、你是人是鬼？”

原本已经死透了的尸体，脸上流着腥臭的血污，完全看不住相貌来。此刻，他睁开眼，漆黑的眸子如在黑夜中行走的狼一般，幽深寒冽，“救我，玉佩送给你。否则，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