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北城鲛人

封印已破，白兮苏醒。桃夭收白兮馈赠，视其如长辈，自是看不得白兮在此处继续沉睡下去。伤痛沉睡是治不好的，唯有时间沉淀，纵然忘不掉，至少不会痛。

于是桃夭摆出了乖乖女的架势，一双大眼睛眨呀眨呀，满眼希翼。这幅模样的桃夭让白兮忍不住一笑，沉睡了三百年了，世事变迁，或许她也不该在这么退缩下去了。每一次的梦中，都是虚幻的。这样的一次次的挣扎痛苦倒不如拼一次！便笑说道：“我们走吧。”

白兮话落，杏花林外竟忽然出现了一层结界。桃夭有些懵，赶紧问道：“兮姨？！”

周围景物并无任何变化，这层结界就好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让桃夭感觉十分惊诧。白兮却是淡淡一笑，好似大梦初醒一般，洒脱道：“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方才的一切，除了你我，便都是幻觉了。而这，才是真正的烟雨杏林。”

桃夭心底一惊，幻象竟与真实如此相似，若不是白兮，恐怕她到现在都会认为方才就是真实的世界呢！因为自己的无知桃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兮姨，幻象内。什么都能出现吗？”

白兮点点头，“是，初入封印，我也曾想过在幻象内与姐妹们重逢，回到曾经的日子。可…假的到底是假的，只要轻轻触碰，她们就会烟消云散。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若是幻象内可以让她拥有失去的东西，她又怎会情愿沉睡呢？

白兮的话让桃夭想到了那日玉灵心走前所说。浮生若梦，大梦浮生。

这浮生，何尝不是大梦一场呢？

若是心中了无牵挂，梦中，还是梦外，又有何区别？

只是心中放不下罢了。

桃夭垂着头轻笑一声，罢了，如此美景，何须管那爱憎离别？再抬头，白兮已经走远。

结界缓缓散去。无忧兀自低语：“出来了吗…”

声音刚落，白兮轻笑声也传了出来：“呵呵，无忧殿下。多年不见，可还安好？”

桃夭略惊，早知白兮身份不简单，却不想与无忧竟也是旧相识！怪不得无忧不硬闯，看样子他似乎早就知道这里的人是谁了。桃夭有些委屈，为什么不告诉她呢？还信誓旦旦的说有事会保护自己，可她真的有事的时候，无忧却因为兮姨不闻不问。

似乎是看到了桃夭眼中闪过的一抹委屈，无忧心里一急，竟来不及去回白兮的话，而是张口就解释：“我不知道她在这，结界出现以后才发现的。”

白兮一挑眉，这还是那位无欲无求的冷情殿下吗？对桃夭很是特殊啊！

百里似寒默默别过头，那狐狸谁？他不认识。为了个女人如此失了方寸，果然狐狸就是狐狸，比不得他们龙族的高贵血统啊！

桃夭也有些怔楞，她本没打算无忧会搭理自己，更没想到无忧会解释。毕竟无忧是高高在上的殿下，而她则是卑微如尘的小妖。可无忧亲口解释，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无忧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她的呢？桃夭心里略有欣喜，拜师有希望了啊！

执着的桃夭一心拜师，然而说是无忧知道肯定是憋屈的很。他堂堂的仙界殿下，何时如此对一个女子？结果人家还不稀罕，反倒是一心拜师，他尊贵优雅的狐仙形象真是毁没了！

然而桃夭沉浸在拜师很有可能成功的喜悦中却忘记了说话。傻乎乎的样子让无忧无奈，也让白兮掩嘴轻笑。今日她可是看了一番好戏，能看到无忧殿下吃瘪，那可是全天界都不敢想象的事啊！

果然，能吹出花愿的女子，都如此的不简单。

“桃夭！”桃夭持续神游，无忧终于忍不住放重了声音，他知道这妮子怕是在生气呢，但是也不能这么冷着他啊！

无忧的声音唤回了桃夭的思绪，桃夭一脸的受了惊吓：“啊？”

于是三人齐齐语塞。这小妮子，怎么那么呆？！

“我带你去北海。”无忧觉得自己应该适应桃夭偶尔的呆像。

南国以南，春暖花开。北城以北，无处安暖。桃夭不知为何要去北海，但还是扬着笑脸应下：“好。”

淡淡的一个字，随着杏花落下。

北城以北，汪洋一片，世人称其——溟北海。

桃夭望着不远处北城的城门口，若有所思的道：“北城冰寒，为何还有人在？”

大雪不断，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来往常人都棉衣裹身，无论大人孩子都被冻红了脸，这种恶劣的环境，为何他们执着的不肯离开？

人类诶，真是奇怪的生物。

可是落雪的景象，真的好美。纷纷扬扬的洁白雪花洒下，晃了桃夭的眼。她眼中只有落花纷纷的桃境，从不知道原来落雪也如此之美。

跟随他们一同来此的白兮望着许久未曾涉足的地方，眼前的景象与回忆重叠。

——白兮，我们去北城看雪吧。

——好。

“北城冰寒，几乎不见夏日。可北城存留至今，自然是有着它的道理。”白兮的辈分比起无忧都是大了很多，自然阅历也是少不得的。

桃夭一听，立刻好奇问道：“为什么啊？”

白兮淡淡一笑，似乎是透过北城寻找着那所剩无几的回忆。低低的道：“因为溟北海内的，鲛人族。”

桃夭还想继续问，却被无忧打断了：“先进城吧，你会见到鲛人的。”

桃夭不知道无忧为什么那么肯定，也还是乖乖的住嘴，随着无忧进城。

进了城以后，桃夭也明白了为何无忧会那么笃定她会见到鲛人。城内有着独特的市集，穿过市集的时候，桃夭就见到了三个卖鲛人的摊贩。

桃夭有些懵，鲛人这么容易被逮住吗？这么冷的天，摊贩就直接把鲛人放在大木盆内，极低的温度让木盆里的水都结了一半的冰。再看木盆内的鲛人，似乎是个男子，虽然脸上也有着伤口，但是难掩他的俊俏。紧闭着双眼，睫毛轻颤，不着寸缕的上半身遍体鳞伤，但看伤口便不只是一种刑具，鞭伤，刀伤，甚至还有烫伤。一条本应漂亮的鱼尾鳞片也掉了大半，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血液凝固成痂，格外的狰狞。

路人对此见怪不怪，完全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无视鲛人的惨象，该买什么就买什么，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路人的漠视和鲛人的惨状让桃夭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白兮活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桃夭心里想的什么，靠近桃夭低声开口：“鲛人稀有，也就北城这里能看见。可鲛人的鲛绡却能运出北城。再者，鲛人浑身是宝，大户人家若是买了，只赚不亏。桃夭，你管不了，走吧。”

哪怕是神，也会无可奈何，也会束手无策。人性贪恋，神仙又有何区别？

说到底，都是世间的可怜虫罢了。

“你救不了他们，就算是买了一个，还会有更多的。”无忧淡漠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好像视万物入蝼蚁。

无忧这幅模样让桃夭有些烦躁，为何愿意救在狐族有难的她，却不愿对这些鲛人施以援手呢？不知何时她已经将无忧视作心中神的存在，如今无忧的冷眼旁观让桃夭有些难以接受。

此刻那鲛人也睁开了双眼，无忧意外的发现了那眼中掠过的一抹戾色。不过片刻，无忧便转了性子，扬起了一抹笑容走进了那个络腮胡男人身前，那男人是摊主。

“多少？”无忧的声音温雅，很难让人产生恶感。

络腮胡看无忧的打扮就算知道肯定是个贵公子，立刻用衣袖擦了擦鼻子满脸堆笑迎了上去，可是本来凶神恶煞的脸上装满笑意却是格外的不伦不类。

“少爷您也知道这东西的珍贵，没这个数，小人可不能卖！”络腮胡手中比了个‘五’的手势。

无忧皱了皱眉，手中赫然出现了一颗赤红的珠子，但还是装作从袖中拿出的模样递了过去，高傲的姿态略显：“本少在北城也不是无名之辈，这个换他已是足够，倘若你敢蒙本少，那么明日的北城也就不会有你这人的存在，懂？”

络腮胡冷汗直冒，本来还想着讹这贵少些银子，不过如意算盘却落了空，可这人明显是根老油条，忙将红珠子接了下来，这可是好东西啊！笑的满脸的褶子都能夹得住筷子连连应道：“是是是，小人明白！这东西就归您了，归您了！”

无忧当然是不可能把盆里的鲛人弄出来的，于是真真的摆起了高傲冷艳的贵公子的架势，稳稳地吩咐道：“似寒，去，把人带走。”

一旁的桃夭注意到了细节，摊贩一直称鲛人为‘东西’，而无忧却叫了‘人’。无忧看似高傲冷情，可实则内心柔软。桃夭看着无忧的背影偷笑，好别扭的殿下。

然而百里似寒的脸黑了，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无忧要把这个鲛人买下来，但是他还是自动归给了桃夭。百里似寒咬牙切齿的应道：“是。少爷！”

无忧洒脱走人，百里似寒认命抱着一个雄性鲛人跟在后面。一路上用眼神死死盯着无忧的后背，似乎要将其盯出一个窟窿似的。

好你个死狐狸，本殿我明天就走！看你使唤谁！百里似寒内心惊涛骇浪。

白兮桃夭跟在最后捂着嘴偷笑，看着无忧剥削百里似寒。想必高高在上的龙族殿下也就只有无忧敢使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