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百鬼告状

玉灵心望着这众多孤魂，朗声道：“汝等已然过世，为何不去冥界轮回，却留在人间游荡？！”

那女子面容掠过悲戚，继续用那幽幽的声音道：“我等受尽折辱，含恨而死，不报此仇，如何安心投胎转世！”

玉灵心毫无意外的感觉，继续道：“有何冤情？一一报来。”

那女子考虑了一番，便道：“小女周氏，父母早亡，因而流落风尘。小女子容貌并非上乘，但舞姿在姐妹内也是一绝，那一日不曾想被李员外瞧见，便为小女子赎了身带回了府中，可却连个小妾都不算，日日折磨羞辱，动辄打骂，小女本就身子孱弱，如何受得起？便被他活活打死，管家的公子无意间瞧见了那家丁埋葬小女子尸身，也被那李员外杀人灭口，这深仇大恨，小女如何咽得下去！”

说到最后，那周氏眼中的恨意冲天，看的桃夭不禁咂舌，玉灵心心里也开始问候李员外，感情这李员外比自己还会编瞎话呢！

玉灵心看向其他的人，见年轻女子为多，皱眉问道：“你们也都是被李员外害死的？”

下方众魂一致点头，出奇的一致。

玉灵心摇头，真是作孽啊，她看那李员外倒也是个好面相，若是本本分分做个生意人，家财万贯子孙满堂都是定数，可偏偏如此残虐，真是可惜了这幅命格。继而道：“那你们想如何？”

此言一出，戾气更深，那周氏咬牙道：“自然是要他不得好死！”

岂料玉灵心却不赞同的摇了摇头，道：“你们手染鲜血，也会对投胎有所影响，为何不将他送与官府查办？！何必要自己徒增杀戮？！”

周氏闻言，一声冷笑道：“他们官商勾结，哪有百姓诉苦之地？！若是有人去告了状，也只会被打了板子再拖出去，有苦无处诉啊！”

桃夭从凉亭里跑了出来，看着一众孤魂，不明所以的道：“你们现在干嘛还要怕什么官商勾结呢？你们已经死了呀，人不都是很怕鬼的吗？现在应该是他们怕你呀！”

周氏一愣，众多孤魂也开始窃窃私语。他们的确早已不是任人欺凌的柔弱百姓，难道还惧怕官府？！

于是玉灵心终于给了桃夭第一个赞赏的眼神，不过周氏又有些为难的道：“可是官府门前有门神守护，我们根本进不去啊。”

玉灵心点点头，道：“倒也是啊……”

继而将身后的招魂幡缩小到能拿在手中把玩的大小，托在手中，道：“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看，虽说我面子不大，但是……想必门神不敢不给那三位面子的！”

玉灵心这一句，直接是把无忧三人给扯了进来。当然无忧殿下很不开心，淡淡的看了一眼玉灵心，依旧是纤尘不染的模样，可一动不动的，分明是诉说了他的不悦。

桃夭立刻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小心翼翼的看着无忧，怯生生的唤道：“殿下？”

无忧面色这才有了一丝波动，起身抚了抚衣袖，道：“走。”

桃夭心里可算是松了口气，无忧对她的纵容她感觉到了，所以她更加把无忧认作自己的师傅，尊师重道这点桃夭还是懂的，自然不敢忤逆无忧，更何况若是没了无忧，以自己这弱弱的实力，万一哪天遇见了不讲理的道士可怎么办？！

所以桃夭下定决心，一定要拜师不可！

于是一行人妖仙鬼便向着衙门浩浩荡荡的的告状。

此时已经是深夜，衙门外传来了一声接着一声的击鼓声，惊醒了衙役及县令，本已经灯火熄灭的衙门再次亮起了烛光。

门外击鼓的周氏毫不费力的进了衙门，而那门神也惧于无忧和百里似寒，不敢出面。

那县令衣冠还有些不整，官帽歪斜，一脸的睡意朦胧，一敲惊堂木，带着睡意道：“堂下何人？有何冤屈，速速道来！”

周氏并未下跪，而是用那幽幽的声音道：“小女周氏，状告豪绅李寿，苛待下人，草菅人命，藐视王法！”

这一句话把县令惊醒了，众多衙役面面相觑，这大半夜的，一个如此奇怪的女子前来击鼓，可真搞不清是人是鬼啊，当下心中都有些胆怯。就在此时，周氏却缓缓抬起了头，不是之前在玉灵心等人面前的模样，而是面色如同死灰一般，泛着铁青色，双眼内还流着血泪，这一抬眸，竟是将那县令吓了个不轻，立刻道：“哪……哪来的无知女子，竟敢在公堂上装神弄鬼！来……来……来人！给我拖下去！重……重打五十大板！”

周氏不动，可更多的声音却传来：“小民等，状告豪绅李寿，苛待下人，草菅人命，藐视王法！望大人明察！”

更多的身影出现在了公堂内，男子，女子，老人，乃至孩童，皆是被李寿残害，众多鬼魂的出现让本还宽敞的公堂霎时便拥挤了起来，阴风阵阵刮过，让人不寒而栗，更多的却是凄凉。

堂下之人那县令也认识不少，毕竟这些年他与李寿狼狈为奸，自然是知道的，登时便吓得不敢言语，这一众冤屈亡魂前来告状，他还从未见过，而那衙役更是早已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一个个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甚至不敢呼吸。看的公堂外的桃夭一阵爽快，如此恶官，吓死他活该！

一众冤魂依旧站在原地，口中说着：“小民等，状告豪绅李寿！”

衙门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周围的百姓，本还只有一两个前来，可见到了这众鬼还魂告状的情形，不由得四下奔走相告，门外百姓越积越多，连桃夭和玉灵心都只能在角落里看着堂内的情况。百姓们举着火把，在这漆黑的晚间好似一盏盏明灯，映着堂内众魂惨白的面容，看得人无端伤感。公堂内怨气冲天，却无人出声，只有那冤死孤魂不停地道：“小民等，状告豪绅李寿！”

不少百姓都是被这凄凉感动，潸然泪下，这都是因李寿惨死的无辜之人，他们本应有一段平凡的生命，可这不管是老人孩子，无辜惨死，怨气不灭，还魂告状，是该有多大的冤屈啊！

那状告声不断，县令也不敢定夺，就这样僵持着，看的桃夭急得不得了。不过那县令终究知道自己躲不过，只好故作镇定，手中惊堂木一敲，道：“既来状告，可有状纸？！”

下方声音停歇，周氏眸中已然清明，不复那流着血泪的恐怖模样，面无表情的道道：“无状纸。”

县令咽了口口水，壮着胆子道：“既无状纸，如何状告？！”

角落里的桃夭看不下去了，从人群中挤到了前面，道：“既然有冤情，又何须拘泥于状纸一说？！”

那县令看见突然跳出来的桃夭，刚想怒喝，却被周氏一个眼神吓了回去，周氏道：“我等所受无妄之灾，老人孩童皆是飞来横祸，你这恶官却与那杂碎官商勾结，弃百姓于不顾，你如何对得起你头上这顶乌纱！”

周氏的控诉让县令下不来台，可他也不敢和这么多鬼魂对着来，既害怕，又不愤，面上的表情可谓是十分的精彩！

“啪！啪！啪！”三声拍手声赫然响起。

这声音十分突兀，众人看过去，却见身着便服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眉目中暗含威严，双眼如鹰一般锐利。只见那男子拿出了一块类似于令牌的东西，那衙役便对着男子弯了腰，让那男子进入了堂内。

县令见来者，面色大变，也顾不得这众鬼了，立刻下堂行礼，道：“县令陈时参见慕容巡抚大人！”

慕容巡抚瞥了一眼县令，道：“起来吧，今日这案子，本官要观审！”

“是是是，来人给大人准备！”县令连连应道，吩咐下人准备椅子，自己则是赶紧正了正头上的乌纱帽坐了回去，继续审案。

“陈时，既然有人前来告状，为何不宣犯人上堂？！”慕容巡抚淡问道。眉宇间正气凛然，即便面对众鬼魂，亦然无所畏惧。

陈时闻言，立刻道：“这便宣，这便宣，来人啊，宣犯人李寿上堂！”

周氏等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忽然齐声道：“草民等见过慕容大人，求大人为我等伸冤！”

慕容巡抚见状，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道：“若你等真有如此冤情，本官自会为你等伸冤。”

不一会儿，李寿便被拎到了公堂之上，他还不知公堂之上发生的事，心底疑惑之际却见公堂处几乎聚集了青山小镇上所有的百姓，心底不好的预感便渐渐升起，在见到堂内众多鬼魂之际，李寿脚跟发软，若不是有衙役架着，恐怕已经瘫了下去，碰巧又看见了角落里看戏的玉灵心，当下便颤抖道：“你……你不是说驱鬼的吗？！”

玉灵心没想到李寿竟然问起了自己，一脸戏谑的道：“我的确驱鬼了啊，从您家里，驱到了公堂。”

没再给李寿质问的时间，衙役拖着已经吓得快要崩溃的李寿进了公堂，一把丢在了地上，李寿抬头看见了面色泛青的周氏，登时吓得乱叫了起来：“你不是死了吗？！啊！你们不是死了吗？！别找我啊，不是我杀的你们，别找我啊！”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在见到李寿的那一刻，堂内怨气猛然强烈了起来，每一个孤魂眼中都是刻骨的恨意，周氏冷笑着道：“是吗？李寿，你可还记得我！”

李寿见人，更是吓得慌乱不已，在地上滚来爬去的大叫道：“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

周氏见状，步步紧逼，厉声道：“不记得？！你忘了你是怎样羞辱于我，怎样折磨于我，怎样将我活活打死的吗？！你忘了，好好好！”

周氏将一旁大概六七岁的孩子拉了过来，那孩子面色依旧惊恐不已，看见李寿后更是眼露恐惧，即便是身为鬼魂，可他也实实在在是个孩子！

周氏厉色道：“那你记得他吗？他还是个孩子！不过是冲撞了你的轿辇，竟被乱棍打死！你也都忘了？！”

周氏神色越发凌厉，怒道：“就是我将这些冤魂招来，就是我让你李府频频出事，李寿啊李寿，你这衣冠禽兽，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周氏退开了一步，看着吓得屁滚尿流的李寿，和堂上那面色僵硬的陈时，转身便与众鬼站在一起，似是在解脱一般的笑道：“李寿，陈时，你二人狼狈为奸，多年欠下的债，如今，我们来找你二人还了！”

言罢，似乎隐隐传来了低声的呜呜声，好似风声，又似是哭声，好似冤魂们在为自己前世悲戚一般，即便是身死，可他们魂灵不灭。这略有悲壮的气氛使得青山小镇的百姓也不得不受到感染，忽而齐声道：“还债！还债！还债！”

这些年这二人勾结，可是坑惨了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如今竟有这百鬼告状，他们也不能再这么憋屈下去！今日便是这二人还债之日！

一时间百姓们都涨红了脸，面露愤慨，呼声震天！

百姓情绪高涨，桃夭也收到了感染，一同高声喝到：“还债！还债！”

局面已经无法用人为来控制，冤屈亡灵，还魂归来！百鬼告状，百姓激昂！冤魂之屈，活人之恨，今时今日，终究是爆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