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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命运

第20章、命运

书名:锦上欢作者名:西西本章字数:3111更新时间:2024-12-27 16:49:18

谭福生一辈子也忘不了当时的情景,他瑟缩着不敢上前,婆子拉他上前一把揭开蒙脸的白布.

他无比惊恐地看到了那张和娘亲一模一样的脸,虽然施了脂粉,却那么的苍白冰冷僵硬,唇眼紧闭再无半点生机。

他发起了高烧,一直昏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来,弄不清那件可怕的事到底是梦还是真的,就挣扎着飞奔去那间小屋,里面却什么也没有了,连那张床板也没了,连一个白色的纸钱也没留下,仿佛他真的做了一场梦。

然后他被爹领着去一个小坟堆前磕头,再后来,他的爹有一次被派出远门送东西,却因意外在外地坠崖身亡,听说当时就地安葬了,他从此成了父母双亡的孤儿。

然后,他被派去马厩里打杂,还要莫名其妙地面对夫人无比厌憎的眼神,府里传言说他克母克父是不祥之人,明面没有一个人敢亲近他,但还是有那么几个好心人暗中照拂,娘交给他的小匣子还有一点积蓄,他才得已平安生存。

他家那间屋子都被视为不祥没人敢住,就一直没被收走,他还能以一直住在那里,没有被赶到小厮住的大通铺。

家里还有爹娘留下的东西和衣物,让他心里多少有点安慰。他把那只银镯子仔细藏好,稍有空闲就练习娘教的字,读娘留下的几本书,似乎这样爹娘就没有离开他。

有一次正在刷洗马车,却被闲逛到此的老爷无意看到,老爷当时的神情非常吃惊,在问了他会读书写字后,居然当场让他去书房做书僮。

众人都羡慕他运气好,他却半点喜悦也没有,只磕头谢恩,因为自从失去爹娘,他几乎都不会笑了,那一年他九岁。

老爷的书房在前院一个清静幽雅的小院里,他白天几乎不进后院,一直留在书房里,不时会有同僚故友上门,有时晚上也会留宿在这里,后院的女眷们就更不会来这里了。

这里有华贵宽敞的书房和会客厅,有精美的卧室,还有茶水房和供书僮丫头们住的耳房,因为只有一个书僮,他独占一间舒适的卧室,吃穿和月银也比以前要好的多,再没人敢欺负他。

出于自保,他也尽心尽力地侍奉老爷,他的性子象娘一样内秀细心,又喜爱读书,字也写得好,很合老爷的心意,老爷也很善待他,只是夫人好象越发仇视他,却因害怕老爷并不敢做什么。

他不明白为何夫人这么恨他,娘以前不是夫人的心腹丫头吗?难道娘做了对不起夫人的事?

他很快否定了这个答案,娘在他心里是最美最好的,怎么可能对不起主子,也许有别的原因吧,他不敢去问别人,也努力不去想这个问题。

他渐渐长开,白晰俊美,骨骼纤秀,越来越酷似娘亲,府里有婆子开玩笑说他若穿上女装绝对美过女子。

他怎么也想不到,更大的悲剧还在等着他,道貌岸然的老爷在一次喝的半醉之后,给他下了迷药,无比罪恶地把他变成了娈•童,那一年,他才十岁。

从此日夜他都生活在无尽的恐惧羞辱和龌龊之中,也渐渐从下人的眼神和风言风语中怀疑到爹娘的死并非意外,却生生忍下不敢流露分毫,生怕被老爷发觉灭了口。

而老爷似乎很满意他温顺认命的样子,对他十分疼爱,不但赏给他许多锦衣美食和银两,又指派丫头专门服侍他。虽然夫人和姨娘们恨死了他,可因为老爷放了狠话,没有一个敢真正招惹他。

噩运并没有结束,老爷发觉一位顶头上司和自己有同样的爱好后,居然再次给他下了迷药,把他当礼物送到了那个眼袋松垂目光阴郁大腹便便的张侍郎手里,老爷凭此升迁了一级。

他从此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摆不脱的痛苦和羞耻已经让他麻木了,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着,渐渐地学会了借酒浇愁,报仇雪恨似乎是一件很远的事了。

他十三岁时,一起牵连甚广的贪墨案,让老爷和顶头上司两家人全部被问罪抄斩了,那两个成为他一生的耻辱和噩梦的男人都被砍了头满门抄斩,方才稍稍平息了他的心头之恨。树倒猢狲散,他们这些奴才们也等候官卖。

发卖的那一天,他见到了爹生前唯一的好友,一个和爹一样老实木讷的粗使家奴胡叔,偷偷把实情告诉了他。

原来他娘当年无辜被老爷的色心拖累,惹恼夫人下嫁他爹,老爷一直贼心不死,趁着夫人不在家支开他和爹,在恶奴的帮助下侮辱了独自在家的娘。

娘不堪羞辱跳进池塘自尽,老爷生怕爹知道实情后心怀仇恨,就找机会派他出远门,然后制造意外坠崖事件,让他死在外面再也回不来。

本来老爷还打算斩草除根也要了他的命,却怕做的太过分了传出去毁了他的官声,就打算等几年再让他消失。谁知后来老爷见到酷似其母的他,却起了异样的心思,反而放了他一条生路。

这件事是胡叔费心所有积蓄才打听出来的,怕他年幼藏不住心事被老爷发觉灭了口,就一直不敢告诉他,等他做了书僮在老爷身边服侍,就更不敢说出实情了。

后来他就去了张侍郎府,胡叔没有机会再见到他。还好,今日总算有机会把一切告诉他,因为他们如果被不同的主子买去,以后就很难相见了。

虽然曾经怀疑过,却从没有想过实情如此不堪的让人痛恨至极。他这些年刻意淡忘的娘死后冰冷僵硬的样子变得无比清晰,刻意淡忘的爹娘的百般疼宠也越发历历在目。

原来他从来没有忘记爹娘,忘记一家三口平凡劳碌却安宁的日子,他一直在刻意逃避这一切,刻意装作年幼不记事的样子淡忘这一切,其实这一切全部都刻骨铭心。

仇人满门抄斩,总算解了他的心头之恨,可惜他再没有亲手报仇的机会。在胡叔的苦苦劝说下,他决心淡忘过去,开始新的生活,娶妻生子延续血脉,才不辜负爹娘的疼爱。

他因为生的俊秀又识字,被当年的长平侯夫人,如今的长平侯老夫人的管事嬷嬷买了去,送到铺子里做学徒,等他长到二十岁后,见他精明能干,就送到现在这个陪嫁庄子上做了管事。

他平静的表面下是满满的却又无法发泄的阴冷和仇恨,也对京城那个地方深恶痛绝,更害怕无意中碰到当年的知情人揭起他那些痛苦耻辱的伤疤,所以也心甘情愿远离京城,离开那个曾带给他无尽痛苦和噩梦的地方。

而且留在主子身边虽然看着风光,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大祸临头送了命,还不如去庄子上做个土皇帝。

反正山高皇帝远,日子过得不比土财主差,只要每年甚至几年进京一次送去收益和土特产就行。

老夫人为了让他安心留在庄子上,就让送他过来的管事嬷嬷在庄子给他指个好生养的丫头做妻子,让他在此落地生根,不再生出异样的心思,于是,于他娶了同样无亲无故的朱冬梅,并生下了女儿谭若琼。

他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妻子,这么恶俗刻薄粗蠢的女人如何能够配得上他?女儿出生后,他宁愿下药也不愿意再让妻子生孩子,生怕她又生下一个肖似其母的儿女。

在他的心里,他虽然只是个奴才,但也应该娶美丽温柔知书达理的女子,象他娘那样的女子,哪怕只是个丫头,虽然深知这只是奢想,可这个念头从来就没有断过。

可是以他的身份只能把这个想法压在心底,一天天迷恋上了借酒浇愁的日子,甚至一天也不能没有酒。只有喝的半醉半醒,他才能忍受这个粗蠢恶俗的女人躺在自己身边,才能忍住心头长久积压的怨憎和狠戾。

直到身边曾经毫不起眼甚至让他厌恶戒备的阿璇渐渐长成。

当年李妈妈带回奄奄一息的阿璇时,他曾经坚决反对,可是李妈妈一再坚持,甚至不惜撕破脸皮。

他那时尚不知主子到底对这个送来就不闻不问的小姐到底有什么打算,反正派来的人言语模糊,并没有明确的指示,他忌讳她的身份不敢做的太过,李妈妈又十分精明能干,他不愿和她闹得太僵,反正一个小孤女也不碍事,就妥协留下她。

谁知这个出身良好却命运多舛的小孤女,有一天会让他如此心动,再辛苦劳累的生活、再简陋寒酸的衣着也丝毫不能掩盖她的天生丽质和温婉宜人的性情。

若非落到这个地步,她与他的人生简直是云泥之别,他除了仰望和做梦,哪里有得到的机会?他若不下手,简直对不起自己以前所受的种种苦与罪。

谁说他这辈子只配与一个粗蠢的村妇为伍?阿璇不是一朵唾手可得的鲜花吗?不是他等不及她长大了,而是生怕她再长大些,他就永远失去了得到她的机会。

至于怎么得到她,肯定要不惜一切手段,哪怕她事后恨的要死,自己也有手段让她最后死心踏地温柔乖顺的陪在身边。

至于得到她之后,老夫人那边怎么交待,妻女怎么应对,他都有办法,相信事情一定会如自己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