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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出身

第19章、出身

书名:锦上欢作者名:西西本章字数:3346更新时间:2024-12-27 16:49:18

朱冬梅很快找到火折子点亮了烛光,屋里顿时明亮起来,谭福生收回了暧昧贪婪的目光,象往常一样慢慢地喝着茶,一付从容作派,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

阿璇松了一口气,不再去理会他。她不能怕,一定不能怕,有李妈妈提前做的准备,还有早慧过人的小姐和她一起想办法,她一定可以保护好小姐,也保护好自己。

她走到朱冬梅身边,借着烛光随手翻看起料子,装作羡慕的样子说:“这些衣料真漂亮,娘子想用哪种做衣服?”

朱冬梅随手拿起一块石青色的素绸:“这个当然是若琼他爹的,桃红和葱绿色的我和若琼都能穿,也不知她想要哪个,她挑剩下的就是我的。”

阿璇一心想早点离开,随意说:“娘子还真是疼若琼妹妹,我也不知道她喜欢哪一个,要不明天妹妹在的时候一起挑,这么好的料子,灯光下肯定没有在日头下看得清楚,再说,也到晚饭时间了。”

朱冬梅也觉得对,就点点头,阿璇赶紧说:“也不急于这一时,只要你们挑好了,我会用心加紧做的,实在急的话晚上熬夜吧,总之不会让娘子和若琼妹妹等急的。”

朱冬梅方才挥挥手让她走,阿璇生怕谭福生张口留下她,也不敢看他,慌慌忙行了礼就出了屋,才觉头晕气短腿软差点站立不稳,又不敢停留,只得强打精神离了这个院子,找个僻静处平息了一下心情才去厨房。

她还不到十四岁,李妈妈已经去世好几年了,父母亲人音信全无,身边小的小老的老,几乎没有什么依靠。

小姐再聪明懂事也才一个刚十岁的孩子,这种事别说她不懂,就算懂了也无可奈何,而且自己又怎么有脸让一个孩子知道这些事?谁才是自己的依靠?谁能庇护自己?

她自知处境十分艰难,已经很小心很谨慎了,不但每天小心翼翼无比辛苦地做事,乖巧温顺地讨好着谭福生一家,就连衣着也是最朴素最寒酸的,虽然也是条件所限,但也有她刻意的原因。

就象小满,虽然也衣着寒酸,但系一条鲜艳的绦子、用剩下的布头做一朵绢花,采一朵应季的鲜花戴上,以前还从走村窜乡的货郎那里买一些廉价的脂粉擦上。

可她从来没有,总是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还是招来了别人的觊觎。

想到谭福生的目光,她更是生生打了一个寒噤,决定以后晚上再不一个人住。

谭福生为了控制她们,内院的门晚上不许从里面上锁,都是从外面上锁的,他若起了坏心,晚上很轻易就能进来。若出了那种事,她只有一头撞死的地步,而且还要给小姐和嬷嬷带来灭顶之灾,还真不如现在就死了好落个清白。

想到那几坛酒,阿璇咬了咬嘴唇,这一次,她是真真正正的下了决心。她不想落到那种生不如死的地步,李妈妈走了,她还有真心对她好的嬷嬷和小姐要保护,她还想要找到亲人一家团聚。

谭福生看着她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匆匆逃离的样子,心头却越发生起了一股怎么也压制不住的火苗,如同泼了油一般熊熊燃烧起来,浇都浇不灭。

他确实是个奴才,还是京城一户官宦人家最卑贱的家生子,却生的白净俊秀又倜傥,一付读书人的好模样,酷似他的生母。

他的生母出身书香门第,却在年幼时因为家里招了祸事弄得家破人亡,无奈卖身为奴。

她曾是当家夫人身边最得用最体面的大丫头,年方十八,绮年玉貌,知书达理,忠心能干,深得夫人信任。

将来不但有丰厚的嫁妆,还有夫人做靠山,虽然爱慕者无数,却非一般人可觊觎的,夫人早已承诺要许配给心腹管事或者大掌柜为妻,前程自是一片光明。

可是她的青春美貌和可人性情却让年过四旬的老爷生了觊觎之心,并渐渐被夫人察觉。

虽然她是无辜且清白的,却引起了夫人深深的嫉恨,她拿自己的丈夫没办法,却把妒火全撒到无辜的丫头身上,一怒之下找个借口把她发落到洗衣房打杂,又配给了一个老实木讷粗笨,年近三旬的车夫为妻,那就是他的亲爹。

她自知求也无用,哭过一场后也就认了命,无视别人或同情或轻贱的目光,顺从地在洗衣房做着最辛苦的活计,安心地与他的亲爹成了亲,踏踏实实过起日子来。

后来生下了他,他酷似其母,极得爹娘疼爱,从小就教他读书识字,一家人虽然低贱辛苦,好歹也算衣食无忧。

夫人见她认命本份甘于贫贱,很是辛苦劳累,又从无一句怨言,也渐渐地放过了她,一家人倒也得和睦安宁。

在他七岁那一年,有段时间夫人带着公子和小姐去外地赴喜宴,得个把月才能回来,家里除了老爷和几房妾室再没别的主子。

那天和往常一样,他一个人在家里看书写字,爹和娘都去做事了。

娘的针线活极好,夫人穿惯了她做的衣服,也觉得可惜了她的手艺,见她老实认命,就发了善心让她去针线房做事,不象以前那么辛苦了,还能把不太要紧的活带回家来做。

爹仍是最下等的粗使车夫,是没有资格给主子赶车的,平时不是去庄子上拉东西,就是拉采买的管事出去买东西,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每月只能歇两天,今早说要拉二管事去郊外的田庄,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老爷忽然派人叫去他,又莫名其妙地让他跟人外出办事。

他当时很奇怪,家生子一般到了七八岁就会安排做事,每月好歹也有几个月钱,因为暂时没有空缺,爹娘也没有什么体面和地位,所以他才在家里闲着。

不过他这个年龄也只能做跑腿传话的小厮,若是运气好或者有依仗的话,也有可能做哪个小公子身边的书僮,那种好事是根本不可能落以他头上的。

他虽然奇怪却不敢违抗老爷的命令,再加上年纪小,很少有出府的机会,对于外出总是很好奇和期待的,就高高兴兴地跟着其他家奴小厮去了,一直在外跑了整整一天,等回到家,天色都晚了,他还处在兴奋中,急着想给爹娘诉说这一天的见闻和吃过的东西。

家里一片昏暗,借着落日的余晖他依稀看到娘盖着薄被躺着一动不动,屋里有一种奇怪的气味。

他有些惶恐,喊了一声娘,娘转头看了下他,声音十分疲惫喑哑的应了声,让他先出去,他听话地出去了,一会儿娘又叫他进去。

他再进去时,屋里已经点亮了灯,那种气味挥之不去,娘头发凌乱着垂头坐在床沿上,衣服倒穿的整齐,却好象另换了一身,不是早上穿的那身,他想问,却因为莫名其妙的不安不知该问什么。

半晌,他娘抬起头,眼里一片可怕的死寂和悲愤,他有些害怕,却不知该怎么办,娘看见他,挤出一个看来比哭还难受的笑容,想伸手摸他却停下了。

然后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是男孩子,已经快八岁了,要学会照顾自己,要听你爹的话,好好学娘教给你的字,将来长大了孝顺你爹。”

娘的神色和语气让他十分惶恐不安,却又不知是因为什么。

片刻,娘让他再练一会字,就去拿来了晚饭,说自己胃口不好不想吃,照顾他吃完了饭,从柜子拿出一个匣子让他交给爹,又说明天要刮风,取出了厚一点的衣服,让他们父子俩明早穿。

然后把几件脏衣服洗了晾在屋檐下,就说她去还食盒,叮咛他好好在屋里待着不要乱跑,等爹回来。

他越发不安,却还是一片懞懵,只拉住娘不放,娘苦笑一声说:“娘还了食盒还有些事要做,等回来就很晚了,你写会字就先睡,记着把匣子交给你爹,乖,听话。”

那句“乖,听话”让他心安了一些,他虽年幼却也明白奴才是身不由己的,就点点头求娘早点回来。

娘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依恋和痛苦,然后犹豫着伸手摸摸他的头,似是下了决心,把腕上常年不离的绞丝银镯子褪下来放在桌上,提着食盒就那么走了。

奴才的儿子,当然没有资格娇贵,他早就学会自己照顾自己,爹娘都不在,他就象往常那样自己睡了。

第二天早上,他还睡的迷迷糊糊的,却被爹从被窝里拉起来,然后抱着他痛哭,他很惶恐害怕,又没有看到娘,也吓哭了,就哭着找娘。

爹抱起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走,路上的奴才都指指点点地用奇怪和同情的眼光看着他们,爹拉着他一路小跑到后院一间废弃的破旧空房里,然后跪坐在地上低哭。

空房里有一张木板拼起来的小床和一个简陋至极的灵堂,一个婆子守在一旁,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们,床板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个女人,脸上蒙着白布,身穿崭新的大红绸衣,湿渌渌的头发盘了起来,上面还插着几朵红色的绢花和一支金钗,散发出死寂而冰冷的气息,屋子外面桂花飘着香。

他就那样一直看着一直看着,脑子一片空白,实在反应不过来,爹不是带自己找娘亲吗,可这具僵硬冰冷的尸体和美丽温柔的娘亲有什么关系?

然后婆子絮絮叨叨说是他娘大晚上的不知为什么跑到池塘边,却不幸失足落水出了意外,真是可怜。

夫人又不在家,老爷怜其年纪轻轻意外送命,又曾是夫人身边得力的大丫头,就赏了绸衣和金钗装裹,又赏了黑漆棺材装殓,又赏给他爹十两银子的安葬费让早点安葬,让他们一定要记老爷和夫人的大恩大德,然后又催他见娘亲最后一面,等会就要出殡了。

他内心恐惧又茫然,听着爹哀哀的哭声,腿脚发软,一个劲地往后缩,怎么也不肯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