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被救

“妤…”

谁在叫我？我努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熟悉的洁白的天花板。

又是在医院里啊，我默默苦笑一声，这三天两头的往医院跑，都快成医院的常客了。

“你醒啦？可担心死我了！哎呀这个丫头哎！”

我努力扭头一看，原来是丽姐。丽姐穿着一身黑色的短裙，是她平时在百味工作时穿的衣服，她妩媚的脸上泛着满满的疲惫和担忧，两只手紧紧握住我的手，满脸自责:“妤儿，怪丽姐不好，昨天让那个新来的服务员去了你们包间，他不认识你，姐不知道你也在包间里，让你受苦了！姐也没想到吴军这个禽兽下手这么狠…”

我鼻子一酸，想起身告诉丽姐我没有事，刚抬起脑袋，就感觉一阵眩晕，迟钝的神经这才感觉到头皮和脸颊沉闷的痛意。吴军这个魔鬼，下手不是一般的狠啊。

丽姐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真心对我好的人了，我怎么舍得责怪她，况且昨天晚上的事，是我自己自作自受。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就像一只卑贱的蝼蚁还妄图维护自己渺小的自尊，惹恼了吴军这个魔鬼。

丽姐告诉我，昨天晚上我在包厢里被吴军灌得不省人事，其他几个小姐看不下去出声抗议，却被吴军一顿打骂。直到最后，陈涵毅突然出现在百味，一言不发直奔吴军在的至尊包厢。丽姐发觉不对劲，就跟随陈涵毅一起来到包厢门口，发现了被灌得不省人事的我和几个满脸惊恐的小姐，以及那满地的狼藉。

陈涵毅踏着满地的碎玻璃渣，沉默着，一步一步走到我的面前，将我拦腰抱起，带出了百味。

丽姐对陈涵毅一万个不放心，就把工作委托给王永，跟随陈涵毅来到了医院，一晚上没有离开我。

我听到这里，看着丽姐身上来不及换下的工作服，鼻子一酸，所有的委屈，痛苦，恐惧都在那一刻爆发了。我抱着她的胳膊呜呜哭起来。丽姐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声音有些哽咽:“说到底，你不过还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啊，却要背负着这么多的东西，还倔强着不愿意喊疼。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是啊，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我早已忘记自己还只是个刚刚成年的孩子。我受过太多的苦难，体味过太多的世态炎凉，甚至一直以来都背负着巨大而痛苦的仇恨。

但是这一切，都是支撑我活下去的理由。这些苦难，这些痛苦，这些非人般的经历，才塑造了这样一个活生生的苏妤。

丽姐替我擦干了眼泪，突然一个温温凉凉的声音从角落响起:“妤儿，你还难受吗？”

我扭头，竟然没有发现角落里的陈涵毅。他坐在病房的最角落里，像是畏惧阳光一样，整个人隐匿在房间的阴影里。

但是，这些都并不影响他那完美的容颜。尽管他的脸看起来也是一夜未睡的疲倦，淡淡的黑眼圈加上唇边未修饰的胡渣，反而多了一种颓废的气质。

我本来打定主意再也不要理会这个把我亲手送入吴军手里的男人，但看到他疲倦的脸庞，想到昨天他终究还是去百味救下了我，我把身子扭回来，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你管我干嘛，我死了才好呢。”

完完全全一副小女儿撒娇的姿态，我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身旁的丽姐噗嗤一笑，点着我的额头:“你啊，要不是陈涵毅去找你，我都不知道你被吴军折磨成那样，好了，别置气了。你醒了，我叫护士来看一下你恢复的怎么样，把你安顿好了我也该回百味工作了，王永估计现在正四处找我救急呢。”

我赶紧点点头，丽姐已经照顾我一晚上了，我不能再任性麻烦她了。

丽姐妩媚地笑了笑，替我盖好被子，按响床头的呼叫铃，不一会儿，一个小护士抱着我的病历本走了进来。

护士姐姐进来后，摸了摸我的额头，问了问我现在的感觉，然后对丽姐说:“病人酒精中毒非常严重，虽然昨天进行过洗胃，但是还是没有完全恢复，主要是距上次洗胃得时间太短，对胃的损伤特别大，还是需要输液，目前不得进食，建议你们把她留在这里，方便治疗。”

丽姐担忧地看着我，我想了想，如果我留在医院住院，丽姐肯定会不放心我总是放下工作来照顾我。我不能让她这样折腾了，反正我人贱命大，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肯定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

就在我刚想开口说我不需要住院的时候，陈涵毅发话了，

“不用住院，我带她回去。”

丽姐不满地盯着他:“妤儿身体都这样了，你不让她住院是想让她更严重么？虽然她现在是你的人了，但也是从我这里出去的人，她无依无靠的，我便是她的娘家人，你这么对她，我绝对不允许！”

我听到陈涵毅说的话，心凉了半截。虽然我自己也打定主意不想住院，但这话从陈涵毅的嘴里说出来，我只感到我在他的心中不过如此，他，只是觉得我是个大麻烦吧？

我忍住眼泪，拉了拉丽姐的衣角，对她摇摇头，倔强地说:“我不住院，丽姐，让我回去吧，我很快就会恢复的。”

丽姐刚想说什么，陈涵毅淡淡说到:“我会回去让我的私人医生全天24小时照顾她的。留她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丽姐和我愣住了，显然没想到陈涵毅会这么说。

而我的心里，刚才的委屈一哄而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簇小小的雀跃。原来，他是在乎我的啊。他竟然说出了他不放心我的这些话。

丽姐看着我，又看看他，摇了摇头，叹一口气道:“妤儿交给你了，一定要好好照顾她，这孩子吃了太多苦，就算是例行公事，你也要待她好一些。”说罢摸了摸我的脑袋，离开了。

丽姐离开后，病房里只剩我和陈涵毅。我扭着头不说话，显然是在和他闹脾气。

良久，我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随即就是他走过来的脚步声，直到我的病床旁。我嗅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似乎是用了带些花香的香水。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耳边便出现了他细微的呼吸声，越靠越近。我不由得一个激灵，扭过头来，蓦地对上他如星辰般的眸子。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深邃且透明，黑白分明的瞳仁像两枚璀璨的宝石，干净如同少年。

他竟然是双瞳子。

两枚交替的瞳孔带着一丝妖异，让他愈发神秘莫测。

陈涵毅见我失神地盯着他的眼睛，突然轻笑一声。我这才反应过来，脸颊腾地红了起来，急忙缩回被子里，抱紧枕头捂住脸蛋。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我的脸红成什么样子的了，一定像一只煮熟的龙虾一样。

长得这么美，简直犯规啊！！

陈涵毅望着这个缩在被子里的小龙虾，不由得轻轻笑出了声音。

昨晚，当他推开百味至尊包厢的门，看到我歪倒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面前的桌子满是七倒八歪空空如也的酒瓶。我面色潮红，隐隐肿起来的半边脸显示出着她遭受了怎样的折磨。原本洁白无瑕的长裙上布满了各种颜色的酒渍，光着两只小小的脚丫踩在地上成片的由各种酒汇成的一大摊污水里。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却握紧了拳头。他低下身子，捡起包厢门口她的那双透明的水晶鞋，上面还带着些许红酒的污渍。他一步一步，踏着满地的碎玻璃碴，走到了这个女孩的面前，单膝跪下，有细小的玻璃扎进他的皮肉，他浑然不觉。陈涵毅将她的脚从地上的酒水里抬起来，细心擦拭干净，为她套上手中的水晶鞋。

“…涵毅…”

陈涵毅听到了我低声的呢喃。

走之前，我还是那个笑容明艳，一袭白裙宛若天使的女孩子，现在，却变成了这样肮脏不堪的样子。

陈涵毅的心里突然涌出一阵懊悔。

他轻轻对她说:“苏妤，我们回家。”随即，站起身子，紧握的拳头重重落在吴军的脸上。

吴军揉了揉嘴角，歪过头，戏笑一声:“呵，心疼了？”

陈涵毅看都不看他一眼，弯下身去将我拦腰抱起，踩着碎玻璃，走出了百味。

本来想带我直接回家，但百味的妈咪一定要带我去医院才肯放心，他拗不过，只好随我们一起去了医院。

刚才她醒过来，他看着我在那个女人的怀里哭得像只受尽委屈的小白兔，不知为何，他的心也疼得揪了起来。

小护士说要 我住院，他看出了我眼神里明显的迟疑和犹豫，知道我可能是不愿意麻烦别人来照顾她。于是他脱口而出:“我带她回去。”

他想照顾她。想弥补她，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次如此心疼一个人，还是个倔强到难过也不愿说出来，只想自己拼命忍受，默默承受着所有不公的待遇的女孩子。

而现在，我就在他的面前，这样小小的一只，好像脆弱到一个手指就会让我受伤。而这个瘦小的身躯，却默默抗过了那么多的苦难。

陈涵毅微微一笑:“走吧，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