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丑陋的老道

王三财思考明白后，也就不再跟阳光过不去了。

跟阳光过不去，那就是跟他自己过不去，自己都是一个死人了，何必再折磨自己呢？

休息了一段时间，王三财感觉恢复了几分力气，便就又从家的大卧室里回到了灵堂之中，妻子和女儿仍半跪在地，此时又有一客人送上了白花，在妻女磕头拜谢之后，这人便被治丧人员引走离开了。

王三财认出，那是自己以前单位的一名同事。

看看时间，已经上午九点半了，妹妹还是没有回来吗？

“吉时已到，遗属净面——！”

从门外，传来了一声厚重的高呼，随即，在屋门外面，走进来了一名老道。

这名老道便是王三财丧事的主持人了，净面的时间是他安排的，清晨的时候，王三财也听他跟妻子的交谈，说这个时间是根据自己的生辰八字以及死亡的时间综合算出来的。

至于怎么算出来的，只有老道本人知道，是不是信口胡诌，也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

反正据老道本人所说，他将一路跟随到王三财安全下葬为止。

这名老道一进来，除了张慧洁母女，房里的人全都很自觉地走了出去，张慧洁一看老道就忍不住微微皱眉，甚至还刻意遮挡了一下女儿的眼睛。

因为，这名老道长相实在是……太丑了！！

老道奇瘦，身子有些佝偻，一身被洗的褪色的宽大蓝色道袍披在身上，显得极不合身，皱纹深陷的脸上，一双微微外凸的眼睛深不见底，鼻子有些下陷，鼻头却向上翻起，嘴巴也有些歪斜。

再加上他一脸的老人斑和脸上松松垮垮的肉，模样看上去极为丑陋。

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驼背的缘故，他的身高显得很矮，大约跟王嫚琳差不了多少。

道帽下露出的那几缕银发无声地诉说着他的年迈，他的声音也显得中气不足，还好动作却不像其他老人那般僵硬迟缓，倒像是一个年轻人一样灵活。

这老道应该不是冒牌的吧？

这是王三财看到他的第一个感觉，毕竟，看外貌，这番年纪的老人绝对没有像他这样行动和动作都像个壮年人的。

他走进来停在灵堂之前，闭上眼睛掐了掐手指，随口又开口道：“女进男不进，属鸡属龙属牛者速速远避！”

此话一出，屋外面，又走进来一名中年妇女，王三财记得，似乎是某个老家表哥带来的表嫂子。

王嫚琳冲母亲摇头示意她并不怕丑陋的老道，张慧洁点点头，扶着女儿一起起身，在老道的指引下，她们三个女人站在了遗体左脚边的角落里。

在尸身拉去火葬场前，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仪式，那就是现在即将进行的净面，其实就是揭去遗体脸上的火纸，给死者擦拭面庞，因此，生者还能见死者最后一面。

等这个仪式一完，接下来便是入殓，可现在都是火化，除了少数老人年轻时给自己准备好了棺材外，根本没人会为自己准备木棺了，王三财当然也没有棺材，他的遗体会被直接放入裹尸袋，然后拉去火葬场火化，最后装在骨灰盒里，也算是另一种形势的入殓。

可净面也有讲究，按老道的话来说，死人其实都保留着最后一口气，需要把死者的脸盖住与外界隔离，防止这口气被引发出来，这也是死后为什么要在脸上盖一层火纸隔离开来的原因。

某些属相的人不能接近，也正是因为这些属相与死者对冲，揭开火纸后很容易引动那口气。

老道掀起冰棺盖后，便拿起一碗旁边早就准备好的酒精，用手沾了沾，嘴里念念有词，话毕，他便把手上的酒精甩到了遗体脸上的火纸上。

王三财看着他这个动作，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出一股恶作剧的感觉，如果接下来，老道掀开自己脸上火纸的那一刻，自己的遗体突然“活”过来了，他会是什么反应？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在王三财脑中一闪而过，他不希望发生想象中的事情，以免吓坏妻子和女儿。

老道撒完酒精后，那只手也捏住了火纸下方的边缘，可当他准备掀起的时候，外面突然一阵杂乱，传来了有人低声阻止的声音。

但是紧接着，王三财就听到一个他期盼已久的声音传了进来：“去去去，闪开闪开，我是死者的亲妹妹，一个妈生的懂不懂？！我不属鸡也不属龙更不属牛，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她在急促喘息，像是刚经过剧烈的运动，说话不由得一断一续，只是，语气激动中带着强烈的不容置疑。

“法师，外面那人是我妹妹，跟死者有血缘关系，她能进来吗？”张慧洁急忙询问老道，王嫚琳的目光也忍不住朝外面望了过去。

老道只是朝门外撇了一眼，随即点了点头，饶有深意地说：“现在还能进，等会火纸一揭，谁都不能进来了。”

听完此话，张慧洁急忙冲外面喊道：“爱莲？爱莲是你吗？”

“是我是我，嫂子！他们不让我进去！！”外面王爱莲的声音很是不满。

“让爱莲进来吧，她真是死者的亲妹妹。”张慧洁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她属猴。”

这句话传了出去，很快，伴随着嗒嗒嗒的声响接近，王爱莲几乎是跑着冲进了门里来。

王三财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妹妹。

继承了父母良好的基因，让王三财和妹妹王爱莲都生的很是清秀，王爱莲一头黑发被她扎了一个马尾辫搭在肩前，素颜朝天的她嘴唇显得有些苍白，一身雪白色的运动衣配上白色的运动鞋，在这丧礼上并没有显得丝毫失礼。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白色的外套就那么一手抱着，一进门就随意丢在一边，还擦了一把脸上流下的汗水。

她的双眼有些发红，显然昨晚也没有睡好，一进来，她一边喘息一边朝灵堂里着急地看去，却不敢再朝前多走半步，同时朝屋外大吼：“孝服呢！！我的呢？！还有没有啊，快给我来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