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那句我爱你

这个世界上，总有很多我们无法提前安排和筹备的事情，比如缘分这种事情，一向都是毫无规律可循，也毫无道理的，而很多事情又总是伴随着一个又一个的巧合展开，往往真正的幸福也是在最不经意间降临。

是的，本来迷迷糊糊出来上厕所的王三财，就那么巧合的做了一个噩梦不敢一个人进厕所，也就那么巧合的打算找个亮堂点的地方在操场解决。

于是，也就那么巧合的发现了跌在草丛中动弹不得的张慧洁。

那一夜，他背着张慧洁跑了二里路，终于找到了距离最近的医院，那一夜，他一泡尿憋到了天明。

那一次考试……他和张慧洁双双考砸。

可是，他们两个却都分别收获了一些比考试更重要的东西。

张慧洁知恩图报，为了报答王三财的“救命之恩”，她经常会亲手烧一些饭菜给王三财送去，而作为学长的王三财也总是很聪明的借着吃饭的机会给张慧洁补习功课。

一来二去，两人来往的多了，事情也就在学校底下传来了，因为跟张慧洁太过亲密的接触，王三财私底下不知道收到了多少人的威胁，但王三财从来没有对张慧洁说过，他怕一旦说了，张慧洁会因为担心自己受到伤害而远离自己。

直到有一次，王三财被打了……那时候他才知道，看似柔弱的张慧洁性子是多么的要强。

至今他都记得，当时在看到自己被打的鼻青脸肿后，张慧洁气的冲出了门去，跑到学校广播站，不管学生会的阻挠，强行霸占了喇叭。

然后，全校人就都听见了她的话：“我是张慧洁，不管是谁把王三财打了，老娘绝对跟你没完！现在，你们那些有几个臭钱就在我面前得瑟的那些草包们听好了！你们别想再打老娘的主意！老娘已经怀了王三财的孩子！！”

当时听到这话的王三财简直都懵了，别说张慧洁怀了他的孩子，除了背她去医院的那晚，他到现在都没摸过张慧洁的一根手指！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男女接触都很拘谨，婚前性行为的概率几乎为零，更别说以学生的身份怀了孕了。

男人不会娶不是处女的老婆，女人也对这种放/荡的同性感到极为不齿。

王三财深深的意识到，在张慧洁说出此话之后，她将会遭遇何种对待。

鄙夷、讽刺、冷漠……都会接踵而来，而那些往日让她无比风光的追求，也都将烟消云散。

当王三财看到张慧洁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哭红了双眼，王三财刚想出声安慰，她却冲上来一把抱住了自己，边哭边喊着：“我喜欢你，我没有退路了，你要是不娶我，我现在就去跳河！！”

是的，当初就是张慧洁对王三财表的白。

而在张慧洁说出那番“不知廉耻”的话后，学校以“有伤风化”的名义开除掉了他们两人，纵然当时王三财已经马上面临高考了。

这件事情，两方的家长自然知道，被开除后，王三财又挨了一顿毒打，不过这次毒打他的是他的老母亲，怪他残害了一个花季女孩，而张慧洁的父母因为女儿的“失贞”，也很快促成了他们两个的婚姻。

事实的真相，就只有他们两口子明白。

虽然当时他们两个当时都还没到法定结婚的年龄，但钻空子这种事情，若是想找总能找到办法。

婚后，张慧洁全心全意的对王三财好，她内心里着实对王三财抱着深深亏欠，其实当初她并没有完全把握王三财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如果当时王三财拒绝了自己与自己撇清关系，那她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好在，王三财没有出面解释，他自己一个人全担了下来！！

甚至因此，错过了考大学的机会，要知道，那个年头的大学生可谓当真是真金白银，按照王三财的好成绩，没理由考不上。

张慧洁明白，自己亏欠王三财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个高考那么简单，亏欠的是王三财一生的前途，关乎一个男人一辈子的成就。

正因如此，张慧洁把所有的亏欠全都融进了婚后的生活当中，纵然婚后头几年连肚子都填不饱，她也是无怨无悔。

而在王三财看来，妻子选择了自己这个穷小子本就是极大的委屈了，毕竟，她随便嫁给任何一个追求者，都会过上美满的生活，跟着自己连肚子都填不饱，她却没有任何一丝怨言，让王三财心里更加疼爱张慧洁了。

就这样彼此带着对对方的亏欠，两个年轻人开始摸索着过上了属于他们的生活，除了最开始因为因为缺乏独立生活的经验，物质上过的艰难以外，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重要的是，为了圆下学校里张慧洁公开的谎言，两个人婚后最主要的任务就是——造人！

这个过程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两个因为不会精打细算而吃不饱饭的人，还要每天重复着如此重体力的劳动，实在也算是一场快乐的噩梦。

幸好，那个年代没有泛滥宣传的人流广告，也没有导致不孕不育的黑心食物，很快，在两口子的玩命努力之下，张慧洁很快就怀孕了，婚后第一年，她就为王三财剩下了一个儿子。

同年，王三财终于成功下矿，收入稳定后，他们的日子才渐渐改善。

可是，好景不长，他们的儿子，在三岁那年，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被死神带走了。

老母亲因此生了一场大病，张慧洁终日魂不守舍以泪洗面，王三财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只能忍着悲痛，工作之余照顾老母亲安抚妻子几近崩溃的心灵，甚至于很长一段时间，王三财绝口不敢再提孩子的事情。

那段时光的痛苦，是王三财至今回忆起都感觉心痛的记忆，幸好，所有的伤痛都能在时间的治愈下愈合伤口，心理的阴影也能在长时间的抚慰下渐渐消失。

很多年，王三财和张慧洁都因此没有再敢要孩子，但终究还是要有一个后代的，终于在他们的儿子去世后的第六年，王嫚琳来到了这个世上……

或许正因为经历了太多伤痛，让王三财对好不容易来到世上的女儿倾尽了所有心思。

一晃眼，十几年就这么过来了，在这十多年的日子里，王三财也曾多次问过当初张慧洁为什么会选择自己。

每一次，张慧洁都不屑的冷哼一声，傲娇地丢下一句：“其他追求者除了我之外，他们还有很多东西，而你，除了我，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个回答，每一次都能让王三财憨笑连连。

“时间过的真快呀，我都跟了你二十年了吧……？”张慧洁不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叹息，而像是在倾诉一般：“想想这些年，你总问我当初为什么会选择你，我每次给你的回答都一样，却一直都不是我的真心呀！”

听到这句，陷入回忆中的王三财陡然惊醒！！

“你知道吗？我当初选择你是因为……只有你，不会在我面前夸夸其谈只为了表现自身的优越感，只有你，一直都在默默的为我付出我看得见，也只有你，从来都没说过你爱我，却一直都在爱着我。”

张慧洁望着冰棺中那具冰冷的遗体，脸上却充满了幸福的笑容：“也只有你，爱我宠我一直都忍让着我，什么都顺着我的心意来，你知不知道，跟着你，就算是我们最苦的那段把树叶上撒点盐就能当菜的日子，我的心里也是暖洋洋的。”

她沉默了片刻，又轻声道：“跟着你，我从来都没后悔过，以前没有，以后也绝不会。”

说着，她眼角再一次流下了泪水，但这一次，她却没有伸手去擦拭，她的脸上仍然还保持着笑容：“你还记得你最怕什么吗？你最怕我流泪了，我每一次哭，你都会变得手忙脚乱，后来我就不会再在你面前哭了，我很担心看到你手忙脚乱的样子……”

泪水顺着脸颊流到了枕头上，她却仿佛浑然不知：“我今天哭成这样，你也一定很心疼吧？三财，我答应你，过了明天，我一定不会再流泪了，明天，明天你就让我哭个够，哭个痛快，把这一辈子的眼泪全都哭干，好吗？”

“三财……”她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哭腔，这位母亲在女儿熟睡后，终于真正的露出了她脆弱的一面：“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你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我爱你’，我以为当我们双双变老，坐在院子里都老得走不动的时候你才会对我说，可是，你却没有等我一起变老，一个人就先走了，而我再也没机会听你说‘我爱你’了……”

我爱你！！

我爱你！！！

我这一生一世都爱你！！！！！

王三财奋力的对着妻子大吼，仿佛要倾尽他所有的力气。

可他，看见的就只有妻子闭上眼睛后，那流出的两串泪珠。

长明灯照亮了灵堂，灵堂上，妇人的低泣声响彻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