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您喜欢他吗

是的，就像何群群说的那样，王三财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甚至他根本就不能称得上是个“人物”，他没有轰动于世的贡献，也没有多大名声，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煤矿工人，一个微微有点“名气”的煤矿工人。

不，应该说他是煤矿工人出身，努力了半辈子，终于混到了一个……编制，成为了一名国企煤矿的普通科员。

有那么一丁点可有可无的小权，因为他特殊的本事，也得到了一些小小的名气。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死了……死人还有什么价值？

王三财生前从来都没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物，他明白自己是有多么的渺小，死后就更不会在乎了。

他只在乎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亲人，他半生所努力的一切，也只不过是为了能让亲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教育女儿，自然首当其冲。

大人对人生的感悟远远不是一个孩子就能理解的，所以，何群群不屑式的无知批判他也不会放在心上，更何况，他都已经是个死人了，还有什么能力去跟活人计较？更别说是一个小孩子了。

对于何群群的不屑，王三财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在何群群以后的成长中，自然会有惨痛的教训来教育她，他现在的一颗心，全都已经放在了自己的女儿王嫚琳身上。

王三财难以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也无法面对妻子正温柔擦拭的那副遗体，在张慧洁给女儿的班主任谢长明打过电话之后，他便离开了病房。

除了妻子，王三财当然还放不下自己的女儿，所以，他便一路赶往了女儿所在的学校——山一中。

之前，王三财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可以穿过任何物体，在路上，他更加神奇的发现自己居然也能承载到任何物体之上。

比如，他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搭了某个私家车来到了公交车站，又坐上公交车后这才来到了女儿所在的学校。

他发现，他只要处在某个物体上面，这个物体的移动便会带着他一起移动，再比如，他刚下公交车的时候，在好奇心的趋势下，还“乘坐”了几只低飞的燕子，两只流浪狗的背脊，外加一只流浪猫的后背，这才来到了学校之内——虽然公交车站距离学校不远，他也不用面对门卫。

当然，不论是猫狗还是燕子，都没有察觉他的存在，公交车上的售票员也没有问他索要车费。

他轻盈的可以飞上高空，也自由的可以沉入水中亦或是地面，重要的是，他不需要“呼吸”！

只不过，王三财可没有其他心思，他只想来学校看看女儿，而他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女儿和何群群从女厕所里走出来。

先前的那一幕，他自然也看进了眼里，只是……他现在失去了任何干预的能力。

王三财相信，女儿绝对不是那种早恋的孩子，只是，这一路上目睹的一切，却让他有点担心了。

自己本身长相阳光，虽然谈不上帅气，但也算是俊秀，而妻子当年更是校花一级的尤物，生出来的女儿相貌自然不凡。

他这个过来的男人，相当明白女儿对异性来说，是多么的富有吸引力。

要是自己还在世，在自己的教育引导之下，女儿一定不会太早就接触恋爱，可是……自己死了，女儿就算不性情大变至少也会有一些性格上的改变。

他可是有多了解女儿是多么的依赖自己。

没有自己控制和引导，女儿能顶得住眼花缭乱的追求吗？

相比这些，王三财当下最关心的还是女儿的心态，望着两个远去的背影，他默默地跟了上去。

相比王嫚琳和谢长明的身影双双消失在办公室的门前，王三财更为直接暴力的穿墙而过进入了办公室。

这是一个集体办公室，除了谢长明的工作书桌外，还有六七台书桌，只是，也不知是因为其他老师都去上课了，还是因为谢长明提前跟他们打过了招呼，此刻，办公室内就只有谢长明和王嫚琳两人，还有王三财这只鬼。

一进门，王嫚琳就很乖巧的关上了门，谢长明很温柔地搬了一张椅子让王嫚琳坐在自己对面，她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是你老爸告诉你排在理想之后的就是家庭吗？”

王嫚琳正襟危坐，虽然她小小年纪也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但平日里严厉刻板的老师突然间变得这么温柔，多少也让她有些难以适应，声音不禁也很是拘谨：“……是，呃，也不是。”

“哦？”谢长明温和的笑着。

王嫚琳头顶有些冒汗，见班主任没有异样，这才又赶紧解释道：“其实我老爸说最重要的还是家庭，因为家庭是每一个人的基础，而梦想则是只一个人的追求，正因为有家庭，所以才有追逐梦想的动力。”

谢长明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又问道：“你老爸平时都是下班后才对你说这些话的吗？”

她平缓的语气多少也让王嫚琳心里放松了下来，王三财就蹲在女儿的身侧，见她认真点了下脑袋：“嗯，其实我也不知道老爸有没有上班，因为我每次回家的时候，老爸都已经在厨房里忙和了。”

“给你做饭吗？”谢长明笑了：“每天都是这样？”

“是啊，老爸每天都会给我做不重样的菜，他做的菜可好吃了，就连我不爱吃的芹菜他做出来我都能就着吃两碗米饭呢！”说到吃上，王嫚琳似乎变得轻松了起来，她甜甜一笑，眸如半月般甜美：“昨天放学回去老爸给我做了一道糖醋排骨，本来剩了一点准备留着早上就着面条吃的，但是太好吃了，晚上趁着爸妈睡觉的时候，我给偷偷吃掉了，盘子也舔的很干净……”

说到这里，她不禁糗地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去，双颊浮上一抹嫣红。

谢长明的神色变得有些黯然，但很快，又变得明朗了起来：“你妈妈呢？你妈妈做的饭菜不好吃吗？”

王嫚琳立刻摇了摇头：“妈妈做的也很好吃，但是老爸做的更好吃！”

小小的她心里藏不住什么话，略微想了一下，赶紧补充道：“我妈妈也很喜欢吃老爸做的菜呢！以前有次老爸做了一份干煸肉丝，我没吃够，就吵着要让老爸再做一份的时候，妈妈就抢着去做了，她担心爸爸会累到，我也知道老爸工作很累，所以从那之后我都不吵着老爸去做菜了。”

看，多么懂事乖巧的孩子啊！！

越听她讲她老爸，谢长明就越不知道该怎么把王三财的死讯告诉她，她无法想像眼前笑的如此幸福的小女孩在得知世上最亲的那个人走了之后，会是一种什么反应。

整个人精神瞬间崩溃是什么样的？

呆若木石？还是疯狂的想要自杀？

见谢长明没说话，王嫚琳觉得气氛紧张，她望着班主任出神的模样，有些忐忑的问道：“班主任老师，老爸答应我今天放学回家给我做蚂蚁上树呢，可好吃了，您要是不信跟我一起去吃吧？老爸一定会做一份很大的！”

谢长明微微一怔，差点就被王嫚琳逗乐了，可是她一点都笑不出来，反而心里还涌上了几分悲伤。

她忍不住探手过去，怜爱地抚摸着王嫚琳的脑袋，语气不觉间似乎又温柔了几分：“老师当然相信你老爸做的好吃了，老师不是不信，是羡慕你的福气呢，嗯……你平时都是怎么跟你老爸相处的啊？”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王嫚琳松了口气，只是被谢长明的动作搞的有些惶恐地缩着脖子，温顺的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猫：“嗯……我回家的时候，吃完饭老爸就会叫我一起和他洗碗，然后问我在学校里都经历了什么，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有没有被人欺负，他也会跟我讲他工作的时候遇到的一些有趣的事情，他会挑我休息日的时候休班，然后他会带着我和妈妈出去玩，每次我都很开心，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会吻一下我的额头，我也会吻他一下……”

王嫚琳在学校里的事情，身为班主任的谢长明是最了解不过的了，一个学生在学校里除了学习之外根本没有多少时间了，能经历什么？每天的生活差不多都是一样的，每天都重复说着同样的事情，她的老爸没有表现出丝毫厌烦打击她的热心，这也是一种很不错的教育手段了吧？

而且，站在王嫚琳的角度，每天诉说着同样的事情，居然也没有任何反感，这位父亲到底是用什么交流方式让这个孩子不厌其烦的说着重复的事情呢？

谢长明越想越是感慨，越感慨越觉得可惜，越觉得可惜却又越不忍心告诉王嫚琳实情。

她看得出眼前的孩子跟她父亲的感情究竟是有多么的深，也看得出王嫚琳究竟是有多么的依赖她的父亲，只是……人总要学会面对现实，接受现实啊，虽然自己一心想保护好这个温室里的雏鸟，可毕竟，她有一天也要学会独自飞翔呢。

一咬牙，这位外刚内柔的班主任刚想抛下这枚重磅炸弹，对面见她沉默许久的王嫚琳却是怯生生的先道：“那个……班主任老师，您向我打听我老爸这么久，您是不是……喜欢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