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良人

　　“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站在一旁的阿虎猛的尖叫了一声，受到惊吓和我一样一屁股作坐落地上。

　　“阿七……血……血……”阿虎语气有些结巴板着一个手指指着我。

　　“这不是我的血！”我连忙解释道。

　　“那是谁的血？”阿虎双眼睁的老大，不敢相信说：“不会是衣服在流血吧……”

　　我没有否认，算是默认了。

　　阿虎见此吓得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瘦小的身子板蹒跚着跑出了屋内，一边摇晃不定跑着一边喊着：“奶奶，你在哪？！阿七衣服流血了……”

　　还在外头杵着的王神婆，立马听到了动静赶了过来，问了寻她而来阿虎发生了什么事，阿虎把事情大概说了下，王神婆就连忙朝着我这边赶了过来。

　　一进屋，见我吓得不轻还坐在地上，便先叫阿虎把我扶起来。

　　等我慢慢恢复过神来，王神婆才开口问道：

　　“阿七，你这衣服哪弄来的？”

　　事情到了地步，也意识到严重性，不得如实所说：“是村里那荒废的祠庙里弄来的！”

　　我这话一说话，我明显看到王神婆整张老脸拉的老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虐缘！”

　　说到这王神婆转头望向阿虎，吩咐道：“阿虎，你现在马上去阿七家把他爷爷叫过来，就说阿七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要出事了.”

　　阿虎连忙点点头，不敢怠慢便出了家门，朝我家的方向跑去。

　　惨了！这件事爷爷一定会知道了。

　　“王奶奶，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当时进了祠庙，见着衣服蛮好看的，觉得好玩就穿在身上，谁知后来这衣服就脱不下来了……”我自知自个惹了祸，心里越来越低气，生怕王神婆会怒斥我。

　　“阿七，你可真是顽皮捣蛋阿，不知天高地厚，祠庙里祭祀台上的衣服你怎敢随便穿上。那是死人衣，活人穿了，会暴毙而死！”王神婆心情沉重说道：“那祠庙定然有凶物所居，所以平日不许村里人踏进那祠庙半步，你这毛头小子倒好，进去了还碰了不该碰的东西，惹下大祸。”

　　我那时候倒是听明白了王神婆说得这些话什么意思，心中害怕了，连忙恳求道：“王奶奶，我不想死，你要救我……”

　　“哎，你这瓜娃子，真不知道说你什么了。”王神婆极其无奈的说道：“我救不了你，你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你爷爷本事，还愿不愿意出山！”

　　我不明白王神婆话里的意思，这么感觉我摊上这怪事只有我爷爷有办法。

　　那时候，我对爷爷的印象很简单。

　　因为从小我就是爷爷一手带大的，爷爷一糟老头自然没有什么显眼的生计，但平时家中的经济却一直由爷爷负责，至于爷爷怎么挣来，做什么具体我不太清楚，但有时候却听村里的人说，方圆几个村子若有丧事办，都会请爷爷前去走一趟，爷爷没走一次对方家都会包个大红包给爷爷，数额不限，全凭对方捻拿。

　　在阿虎匆忙通知下，很快爷爷风尘仆仆赶了过来。

　　爷爷一进门，看到坐在正堂椅子上等他的我，本是皱紧的眉头此时明显松弛，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王神婆开口询问道：“王婆，出了啥事了？”

　　爷爷问候王神婆的语气十分的恭维，这让我不禁心里犯嘀咕，爷爷平时对我一直都是凶巴巴，对外人也老是死拉着一张老脸，今天怎么见到王神婆有些反常，这不免让我转头多看了王神婆两眼。

　　王神婆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娃不知好歹，生人闯鬼祠，闯就闯吧，还把死人衣穿了出来，你说那祠庙里那主能不缠上么！”

　　爷爷闻言，脸色顿时黑线，突然扭过头，一双浑浊的眼睛瞪着我，怒道：“你这瓜娃子，平时你顽皮捣蛋就算了，村里那破祠庙不是警告你绝不能踏进半步，你把我这老头子说的话当耳边风是吧！”

　　我第一次见到爷爷冲着我发火，知错的低下头不敢说话。

　　我生平第一次见爷爷发这么大火，也知道自己是闯了祸，低垂着头，始终不敢支声。

　　而爷爷也是又恼又急，围着我团团转，有好几次都想伸手打我，却始终还是舍不得，最后他一屁股坐在门凳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偷偷的瞅着爷爷，本以为这事就跟以前把别人家孩子揍的鼻青脸肿后，大人找上门来，事后爷爷顶多是责备我几句就完了，也没真当自己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

　　所以我有些别扭，走到爷爷面前，刚准备哄上两句，说爷爷以后我再也不敢了，说不定爷爷就不会生气了。

　　哪想，我刚落到爷爷面前，爷爷就突然站了起来，望着我，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背过身去。

　　说实话，爷爷可以骂我，可以打我，我都不怕。他这个样子突然让我感到非常难过。

　　不就是进了一个破庙，捡了件新衣服穿嘛，有什么啊！

　　这时一直在一旁的王神婆走到我面前，说道：“娃啊，你这回可真的让你爷爷作难了，那庙别说是你一个小娃子，就是我们打死都不愿意进的地方。”

　　“这下可好，你稀里糊涂的闯进去不说，还鬼迷心窍的捡了鬼新衣穿，你可知道要造多大的孽？”

　　本来我就觉得有些委屈，爷爷又不看我，再加上王神婆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啪嗒啪嗒的就可以直掉眼泪，擦都擦不干净。

　　爷爷也许是听到我哭了，终于转过身了，他到底还是稀罕我的，伸过手将我抱在怀里，我使劲的在他衣服上蹭着眼泪和鼻涕。

　　“阿七，你王奶奶说的对，这都是孽缘，是你注定躲不掉的，爷爷也不怪你了。”爷爷说着就用他那双粗糙手捧起我的脸，认真的看着我，又说道：“你也该懂事了，接下来爷爷要告诉你的事情，你一定要听清楚了，听到了吗？”

　　我吞着眼泪，望着爷爷，像小鸡啄玉米一样，使劲的点着头。

　　他见我这般，一边替我擦着眼泪，一边说道：“小七，你知道你进的那是一座什么庙吗？这世间的庙分三种，一种是祭观音，玉帝王母娘娘，以及各路神仙的往愿庙，这种庙一般香火旺盛，人气也跟着旺盛，是好庙。第二种是祭关公，岳飞，文天祥那样民族英雄的庙，也称为人帝庙，他们生前顶天立地，即便死后鬼祟妖魔也不敢近身，保得一方太平，也是好庙。”

　　“而第三种庙，也就是你之前闯进去的庙。乃是人死之后，怨念深重始终不愿归入冥府的亡灵，他们无处可去就会祸害凡人，凡人对他们又惧又无奈，只好为其修庙，算给他们寻得落脚地，让他们不要在乱出来危害百姓了。”

　　爷爷见我听的认真，接着说道：“这种庙被称做阴庙，通常都是修在杂草丛生，偏离人烟的地方，修庙的先生与那些阴人都定了日期，每逢到了日期去给他们上供和祭拜，只求他们老老实实待着。可你倒好，直接就闯进去了。”

　　“那里是阴人的家，你未经她的允许就闯了进去，本就是冒犯了，结果又翻箱倒柜的将这玩意取了出来，你说别人会绕的了你吗？”

　　我抬起头，看着爷爷和王神婆，他们的表情也不像是在故意吓唬我，何况我之前剪那新衣，莫名其妙流出来的血，这一切都让真正的意识到，自己不但是闯了祸，而且是闯了可能会害死自己天大的祸。

　　虽然我平时在一群孩子面前，胆子是出了名的大，可那毕竟是跟我一样的孩子，活生生的人，看得见，摸得着的人。

　　现在突然跟我说，我惹了一个来历非常牛X的女鬼，而且对方要跟我没完，我哪里还有胆子啊，现在就差抱着爷爷的腿只打哆嗦了。

　　“爷爷，我把这衣服缝好，給她还回去，好好磕几个头，行吗？”我战战兢兢的说道。

　　爷爷看着我，溺爱的摸了摸我的脑袋，说道：“孩子，既然咱们遇到事了，就不怕事。爷爷接下来就要教你第一个道理，你听好了。”

　　爷爷说着，就把我给扶了起来，拍了拍我身上的灰，说道：“但凡是能被送到庙里祭供的女鬼，都是脾气执扭的要命的东西，她能让你拿了衣服，安然无恙的走，就一定不会让你再还回去，所以咱们也就别打算这个心思了。”

　　我听爷爷这么说，反而不怕了，抱怨道：“这是什么道理？她要不让我拿，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还回去，她又不要！”

　　王神婆这时走了过来，望着我神秘兮兮的说道：“你这破孩子，好没道理，你知道你拿的是别人什么东西？”

　　王神婆一口一个破孩子的说我，我非常不高兴，当时就跟她顶嘴道：“不就是一件新郎衣嘛，大不了我让爷爷做一件新的还给她，不就完了。”

　　王神婆楞了一下，摇了摇头，望着爷爷说道：“唉，终究还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王婆勿怪，孩子从小没爹娘，我也不会教养”爷爷有些尴尬对王神婆说道。

　　我实在搞不懂，爷爷为何非要对王神婆这么客气，她都当爷爷面骂我破孩子好几次了，换做别人，爷爷早都恼了，可偏偏在她面前非但不恼，还要赔礼道歉。

　　“老爷子，莫说这话。”王神婆摆了摆手，说道：“我怎会跟一个孩子一般计较，有些话你不方便讲，我来替你说，破孩子，你听好了。我问你，这新郎官的衣服是干什么用的？”

　　我顺嘴回道：“不就是结婚用的嘛。”

　　她又问道：“结婚给谁穿的？”

　　“新郎官。”

　　“那你在庙里找到新郎官了吗？”

　　“没...”

　　“那你穿上算什么了？”

　　“我...我...”王神婆的话让我顿时清醒了过来，原来她是这个意思！！！

　　王神婆森森的说道：“你能当着女鬼的面穿上衣服，她也没阻止，说明她是看上你了，已经认定你就是她的新郎官了，你现在说把衣服退回去，你说她会同意吗？”

　　“你知道当初为什么修这座庙吗？这个女鬼死的时候还是个少女之身，每个女人在少女阶段都会怀春，而恰好在这个时候死了，所以死的极不甘心，一定要寻到良人才肯离去。可毕竟是阴阳两隔，没有任何一个大活人愿意去陪她，更别说是娶一个女鬼了，所以日子一拖在拖，女鬼就开始暴躁了，实在没办法，修庙人好言相劝，才给他修了庙，安排了住处，并跟她说，以后会替她寻到良人，这才把她稳住。”

　　“所以那座庙，以前也有不知道好歹的后生进去过，但那女鬼看不上，不是把人给吓死，就是吓傻。后来这些年，没有一个人敢在进去了。倒是你这个破娃子，不知天高地厚，闯进去还阴差阳错的被她给看上了，因为是当年那个修庙人，说的良人。”

　　“我才不是什么良人！”我一听，也急了，开口就道：“不行，我要回去跟她说说理，她要吓我就只管吓，反正我不是什么良人，我还是个小孩，让我娶一个鬼媳妇，打死都不干！”

　　“胡闹！”爷爷拉住了我，瞪着我说道：“你王神婆说的话，你是没听去咋滴，你跟她怎么说？莫说是你，现在换做谁去跟她说好话都没用，她已经认定你了，说什么都不好使。”

　　“那咋办，难道真的让我娶她？我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啊，爷爷！”

　　爷爷一听，心又软了，也不吼我了，对我说道：“既然遇到事了，就别往回看。当初那修庙的前辈也只是哄她，没想过真给她寻一个良人，所以后来又给她修了个石像，她住进了石像里，被封住了真身，所以这些年来她也不能肆意妄为，但如果真的让她寻到了良人，成了亲，那石像就再也封不住她了，那时候她就能自由的出入了，反而就不好对付了，所以爷爷于情于理，都不会让你跟她成亲。”

　　“老爷子...”王神婆听爷爷这么一说，不禁皱起了眉头，有些忧郁的问道：“你真的决定了吗？”

　　爷爷听后，冲着王神婆点了点头。

　　“都歇了这么多年了，又何苦...”王神婆转过了身，喃喃的说道：“本就是一人孽缘一人偿，怎就...哎...”

　　“王婆你的心意，我自然明白。”爷爷为难的说道：“只是这可怜的孩子，所有人都放弃他了，难道也要让我昧着良心，到死都闭不上双眼吗？”

　　“唉...”王神婆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说道：“行吧，你就先试试那女鬼吧，如果需要我老婆子帮忙，再来找我吧，也算不枉相识一场。”

　　“爷爷，你们在说什么！”我越来越听不懂这两个老人之间的对话了，好像有很大的事故意瞒着我一样。

　　爷爷却并不急着跟我解释，反倒拉着我，非要按着我的脑袋，让我给背过身的王神婆磕头。

　　我虽然有些不情愿，可看爷爷的样子，我这头不磕，他也不会让我起来，只是硬着头皮给王神婆磕了三个响头。

　　“行！”王神婆听我磕完头了，转过身来，说道：“老婆子我乃走阴婆，受了你这三个头，当救你一命，你们先回去吧，到了一定时候，我自然会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