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帮忙

“噗。”

一声闷响，中年男人应声倒地，椅子从他身上飞脱出去，哗啦一下砸破了窗户玻璃。

一股暖风从破了玻璃窗里涌进来，众人无端都松了口气。

半晌，女孩儿一把扯开我，急匆匆就扑到了那中年男人身边：“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让你救我爸，没让你打他！”

看着她那么宝贝她爸爸的模样，我禁不住瘪了瘪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正打算离开，风将画像吹落到我脚边，看着画上那张隽秀温柔的脸，我心里咯噔一声，浮上一层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悲伤。

就像是好多年前，我养的兔子被野猫咬死，我硬生生追了三条街，从猫嘴里救下了那只兔子，可它脑袋上四个眼儿不住飙血，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我当时就十分自责，要不是自己把它从花鸟市场买回来，它也不至于因为我丢了性命。

此时此刻，我的心底就是那种自责感，浓郁的悲伤、深切的自责。

我回头看了地上的中年男人一眼，捡起那副画像点燃了打火机。

火舌不过刚刚撩上画纸就以一种光速迅速燃烧起来，我急忙松手退了一步。

“你干什么？！”

男孩儿的怒吼声近在咫尺，紧接着我的领口就再度被人揪住。

我看着男孩儿赤红的眼睛，冷冷道：“如你所见，烧了我的作品。”

男孩儿立刻怒道：“你以为你烧的是什么？那可是我妈！她就等着这幅画下葬！”

我闻言冷笑，等画下葬，真特么哄鬼呢？

我冷冷拍开男孩儿的手，整了整衣服道：“满世界都有照片，非得等画像下葬。”

“你懂什么？朱砂可以辟邪，让我妈免受轮回之苦。”

我闻言笑意更冷，是免受了，直接永世不得超生了。

我懒得理他，这种家境优越的大少爷，会懂什么？

“你别走！你给我说清楚！”

男孩儿再度扯住我的衣领。

今天被这父子俩一而再再而三的揪领口，我也恼了，回头怒道：“是免受轮回之苦了，可你特么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妈的灵魂直接就被封印在这画像里了！”

我的骤然爆发，让那男孩儿愣神片刻。

我继续道：“知道我祖上是干什么的？就是给逝者画像的。我爷爷说过，朱砂能辟邪，但就是不能用来画像，否则，逝者的灵魂直接就永远不能超生！”

“何况你刚才没看见什么情况？你是木头没感觉？还是眼睛瞎了？这阴森森、让人汗毛直立的感觉是假的？你爸发疯一样要自残是真的要跟你妈一起去？”

我说得笃定，又义正辞严，男孩儿和女孩儿都面露惊讶的相视一眼。

我见他俩傻了，也懒得再说什么，背起我的包就准备离开，衣领却再度被人拉住。

“有完没完？！”

我回头，却对上女孩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眼眶里似乎还有泪，晶莹透亮，看得我心发软。

“不是我们不信你，可我妈以前就用朱砂纸画过一副画像，那画像如今还在家里放着呢。可我爸说那画像没画好，所以不能用来下葬。”

我闻言一惊，目光再度掠过地上的中年男人。

之前我只是猜测这男人要我用朱砂纸为他妻子画像的原因，如今听女孩儿一说，我更加笃定，这中年男人就是故意要害自己的妻子。

“信不信由你们。反正朱砂纸不能用来画像，用来画活人，活人的三魂七魄会被封，导致身体虚弱。用来画逝者……”

我目光瞄了瞄俩兄妹，看着他们苍白的脸色，也没有继续把话说完。

有些东西，不用点破，这俩也老大不小，应该能够懂的。

我将背包往肩膀上一甩，那男孩儿却再度拦住了我：“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是说我爸害了我妈？”

我头痛的揉了揉额角。

那男孩儿又道：“你一定是因为没有完成任务，所以才找借口给自己开脱吧？居然还敢诬陷我爸。”

“就是，你知道爸爸有多爱妈妈吗？”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我突然觉得自己真特么嘴贱！伸手拍了自己一巴掌，我正打算离开，却听身后传来那中年男人的声音道：“小涛，芳芳，你们别怪林峰。”

两个人立刻就扑到男人身边，我此时已经笃定这男人心如蛇蝎，回眸鄙夷的看向他。

谁知他却一反常态的朝我热情的走过来，伸手握住我的手道：“林峰，谢谢你。”

我正诧异这人的手怎么突然这么冰冷时，他却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递给我：“这点儿算我的心意，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收下。”

我诧异的看着他，这是死过一次转性了？

可无功不受禄，我推开了他的手：“没帮你什么忙，这钱我不能收。”

他却固执的将钱塞进我的包里：“你已经帮了我很多的，谢谢你。”

我闻言诧异抬头，却发现这人似乎有些不同，可定睛再看，又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可就是那感觉让人觉得不对劲。

我挠了挠头，看着黑下来的天色，想着虽然惊魂一场，可终究也得了点儿跑腿费，可以解我燃眉之急，便也不再推辞，拿了钱就走出了殡仪馆。

回到出租屋，我还有点儿不踏实，眼前忽闪忽闪的都是今天发生的一切，特别是那中年男人最后的态度，让我觉得十分可疑。

我想了半天，猛的坐起身来。

对了！

我终于想到那中年男人给我的感觉哪里不对劲了，是他的眼神！

他第一眼见我，眼底是鄙夷的，第二次见我，眼底是狂暴的，可第三次，他递给我钱的时候，眉宇间的戾气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温柔的感觉。

温柔？！

我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地，那中年男人可配不上这个词。

正思量着，手机忽然响起来，我吓得一边拍胸口一边接了电话。

高升成得意洋洋的在电话那头道：“怎么样？我介绍的工作薪酬高吧？”

他不提也就算了，这一提我顿时来了火气，噼里啪啦对着电话一通乱骂，只差没问候他家祖宗了。

高升成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大反应，连连给我道歉，说是只注意这工作工资高，所以也就没考虑其他。

这人和我是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除了没心没肺，倒也没什么坏心眼。

我骂也骂够了，闻言也消了气，我闷声警告：“以后你小子再给我介绍工作靠谱点儿。”

“行，行，行，今晚哥有约，回头再亲自向你赔罪。”

挂了电话，我颓然倒在床上，看着熟悉的天花板，重重叹了口气，工作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正想着，房门砰砰砰被人敲响，门外传来房东大妈的粗声线：“林峰，我知道你小子在，我听见你的声音了！”

我暗道一声倒霉，刚才骂高升成骂得太投入，居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分贝。

“你小子再不出来，老娘明天就撬锁，把你赶出去！”

我一听不妙，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地方，房子虽然也不大，可胜在租金便宜，地段黄金。

我立刻开了门，陪着笑道：“不好意思，我刚在换衣服。”

“嘁！”

房东大妈瞅我一眼，不削的道：“谁稀罕看你？”

说着她肥胖的手掌往我跟前一摊：“四个月租金，两千！”

我笑着从包里把那叠钱掏出来，凭着手感我也知道，这钱正好两千。

“您数数。”

我点头哈腰，恨不得抱大腿。

房东大妈见钱眼开，脸上立刻就有了笑容：“你小子有钱还装……”

她穷字还没出口，脸上的笑容就僵住，我顿时觉得不妙，一低头，看见大妈手里拿着的钱，居然变成了冥币！

冥币？！

我头皮一炸，心底寒意还没来得及浮起，就被房东大妈一痛乱拳打得哇哇大叫。

“你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拿这种东西来糊弄老娘！”

“你是怕老娘不死是吧？用这东西来恶心我。”

“你这小流氓，没钱的穷鬼。”

她一边骂一边打，见我连连求饶，才收手道：“老娘给你最后一天，明晚这个时候再不交租，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看着房东大妈扭着混圆屁股离开，我回过神来，一个激灵赶紧把手里的冥币都撒了出去。

那中年男人递给我时，我看得真真切切就是人民币，怎么就变成了冥币了？

纸张在半空中散开，隐约有萤火在闪耀，我突然又脊背发毛，背后仿佛有谁在凝视着我，那目光宛若实质，在我的脊背上来回活动。

我的心顿时就漏跳了一拍，整个人如坠冰窟，却不敢回头去看……

这种感觉对于我来说太过熟悉，熟悉到令我每一个毛孔都在害怕，就像行走在夜晚的森林，突然被一头独狼盯住。

它死死守在你的身后，等待着你按捺不住恐惧回头，然后一口咬断你的脖子。

我手心汗水淋淋，暗恨自己怎么就不听爷爷的话，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东西，可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我正想着该怎么办时，身后的寒意突然逼近了几分，我受到极大的惊吓，大叫一声转过身来。

黑暗之中，一抹红色虚幻的浮在半空，隐约是个身材窈窕的女人，而她的面容隐在天花板的阴影里，只看得见一段线条流畅的脖子。

“你不用怕，我不会害你。”

耳膜嗡嗡，那声音直抵脑海，奇异的透着一股温柔。

我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今天下午在照片上看见的那个女人，那眉宇间的温柔，的确直抵人心。

猛的我回过身来，下午那中年男人醒过来时，脸上就是这种温柔劲儿！

我禁不住脱口而出：“下午你附在你男人身上了？”

那女人“嗯”了一声，语气里多了一份凄然：“他早就不是我丈夫了，多年前他就出轨，在外面养了小三。”

我心底咯噔一声，不信这女鬼找我，只是是当知心哥哥的，想到下午那经理喊了我的名字，我知道这女鬼是缠上我了，心底越发慌了几分。

我急忙打断她道：“你的故事我不想听，我只是个小人物，这次不过是见钱眼开才险些做了坏事，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赚这样的钱了。”

谁知道我话音刚落，那女人却长长叹了口气道：“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原本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如今……唉，算了，可怜了我的孩子们……”

她说得凄然，我的心又软了。

我母亲在我十二岁那年患病去世，我至今依然记得她临终时紧紧抓着我的手，不住的说她放心不下我的情景。

我突然想，要是当年我也能看见母亲的魂魄，她是不是也徘徊在我的头上不肯离去？想到天下父母心，我的心顿时就软了，忍不住道：“你要我帮什么忙？”

话音出口我就后悔了，人鬼殊途，这么纠缠下去，可不是好事。

可听着那女鬼开心的笑声，我突然又有些释怀，爷爷说过，既然撞上了那也就算是缘分，至于是孽缘还真是缘分，只能看造化了。

“我想麻烦你帮我去把另一幅朱砂画也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