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应劫

帝焜断然不知道，此时他看雪焱的眼神，那种不一样的色彩在眼底绽放，彻彻底底的慌了青心的神。

青心见帝君如此眼神，又见雪焱走得淡定从容毫不羞愧，心中越发恼怒，瞪了帝焜一眼，转而对欲要离开的雪焱喝道：“你倒是哪家不知廉耻的仙子，端的来此勾引天君？”

雪焱闻言，脚下的步伐停了停，娇躯微微颤抖，猛然转过身看向帝焜和青心，只是眼神扫过帝焜脸庞时，不自觉的顿了顿。

“这位姐姐，雪焱就是不知廉耻，就是勾引了天君，若是姐姐有本事，自己的天君自己保管好了，莫要让别人勾了去。自己若是没本事，就别像受了委屈似的囔囔吵吵的，我都替你害羞。”

帝焜万万没想到，雪焱开口便说出这等话来，只是青心听不出，他却听出了这话语中，虽字字强硬如男子，但内里却带着一丝委屈之意。

再看向雪焱双眸时，雪焱凌厉如风的眼眸中，却点缀上了些许红丝。

就算帝焜再如何不懂情为何物，也猜到了雪焱心中的情愫。五百年的相守相伴，纵使是身为三界之主的他，也难免对雪焱心起怜惜。

怕是雪焱，另生了其他情愫。

青心听完雪焱的一番话，贝齿紧咬，差点就想咬碎一口白牙打在雪焱的身上。青心自知本体丑陋，但她此刻却是以人形站在此地，端是雪焱貌比天仙，但青心也不差她几分。

青心不由得心中更加郁闷恼怒，这不知哪冒出来的仙子，胆敢说出这等邪逆之语。

“你，你很好！”帝焜在侧，青心忍了忍口，断不会辱骂雪焱，但这口气却不得不吐，吞吞吐吐中，青心才说出这几个字，怕是会让雪焱小瞧了她。

雪焱不理会青心的话，再瞥了帝焜一眼，眼眸中多出几分不舍，不舍中又暗含几分决绝。

罢了，他与她才是天生地设的一对，这个女子，才是真真正正的天后，她雪焱，在这里，什么都不是，什么都算不上。

再次转身，雪焱已无半分留恋。

只耳畔声响，昨日帝焜迷迷糊糊之中说过那些话语仍在耳边。

“我许你，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我同你，共守着这天与地，日月不堕，你我不散，你道可好？”

“我喜欢你，你知道么？终于见到你了，我盼着这一天，好久好久。”

再前走两步，雪焱顿了顿，回过头来，看向帝焜。

“昨夜，天君许给我的，可还算数？”

帝焜猛然抬头望向雪焱，如光如华的眼眸中阴晴不定，似明白了雪焱问了什么，又似不明所以。

雪焱望着帝焜笑了笑，未等帝焜说出任何话，便又再次举步离开。

“雪焱！”帝焜冲上前去，雪焱只想，断不能让帝焜抓着。

且不说帝焜抓住了自己，自己那颗刚刚沉下去的心会不会又浮起，她刚在金绣龙纹帐内的床榻上听得真切，帝焜已与这个女仙喜结连理，就算为了帝焜这段姻缘，她断不会回头，更不会让帝焜拦住她。

她加快了脚步，感知中已觉得帝焜这一抓已是徒劳无功。

却不曾想到，下一秒，一泼热血洒在她洁白无瑕的连衣长裙后，如昨夜帝焜自后将雪焱搂进怀中时，扑打在她后颈上的热气。只不过，这泼热血，更加的烫人，烫到雪焱的心底，入髓三分的疼。

雪焱被惊住了，回头时却看到帝焜那双凤眸恢复往日，柔和得仿佛能将天地之间所有的所有包容在内。

只不过他额间，象征着神力和帝位的金色莲铀越发暗淡。

青心举着剑站在他的身后，剑刃自帝焜背后突出到胸口，一道血红色的伤口触目惊心，而青心眼神中的惊恐比雪焱的更甚。

世间只知晓，东海广仁王有一义女，人首蛇身，样貌丑陋。却不知她有着天地间最烈的蛇毒，但凡毒液见血，便会涌入体内，不消片刻，不论神魔皆会死在这蛇毒之下，即使是众神之神的帝焜。

帝焜见雪焱终肯回头，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浅笑，温和如同春日之阳。

帝焜前走两步，自行从剑刃终走出，不看身后青心一眼，“雪儿，你可是生我气了？”

就连帝焜自己都不知道，雪焱在他的心中算是什么。也许，只是相守相伴了五百年，他舍不得雪焱离开而已。

帝焜的眼眸往下看向雪焱怀中抱着的花盆，那株雪焱花一如往日，常开不败。只不过今日，那几片如水仙般的叶子低垂了好多。

雪焱想说话，想告诉帝焜，自己没有生他的气，她见帝焜自己从剑锋中走出来时，便以为，帝焜会没事的，他是三界之主，他是众神之神，那些说与不说都能让自己疼到窒息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可下一瞬，帝焜合上了那双凤眸，双膝沉沉的重跪在地，额间的金色莲铀凋零到无。

雪焱再想回答，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嘭，一声瓷碎陶崩的声音响起，雪焱怀中抱着的自己的本体，那株雪焱花已然坠落在地。失去神界仙土滋养的雪焱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如同帝焜额间的那朵金莲一般，直至为无。

......

那年，天君帝焜新婚第二日陨落于三十六天玄天宫，天君之位空悬千年，水神共工与火神祝融争为天君而不胜，怒触不周之山，使天柱折、地维绝，四极废，九州裂。娲皇氏心念天地苍生，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救天地万物于水火。自此，天不足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足东南故百川注焉。

娲皇氏炼五色石时，因动用无上仙法，滔天神力如泉迸发，补天之时，流火陨坠，恰好有一块碎石携娲皇氏神力划过天空，坠到一少年身前。

少年拾起碎石，得获娲皇氏神力，开灵智，启慧根，炼神骨。少年随后以天地为己任，行正义之事，人间多有人称赞，因其修炼十年便有了半仙之体，世人敬称其为玄蚩仙君。

天地浩劫因娲皇氏之力，得以终了，但因此劫横生的妖孽却还在人间为祸。

苏阳街头，路边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乞丐蹲在雪地里，无鞋薄衣，在傍晚冬日寒冷的风中瑟瑟发抖。看其浑身上下最为干净的，便是那双眼睛，如山间清泉。

适时，一青年走过小乞丐面前，小乞丐急忙抬眼望去，欲要行乞，却看那个青年身上所穿衣物薄厚与自己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便兴悻悻收起向他行乞的念头。

谁知那青年察觉到了小乞丐的前后差异，转身朝小乞丐走来，小乞丐平日里常因多看别人一眼，便被人揍得体无完肤，见青年走来，生怕挨了他的打，连忙往后缩退。

可他本就在墙角，已然退无可退，青年渐渐走到他的跟前。

青年蹲下身，笑道：“小兄弟，可是嫌弃我这一身衣服？”

小乞丐闻言，连忙摇了摇头，不答话不发声，凑近了看，他才发现，面前这个青年气宇轩昂，面容净秀，英气逼人。

青年哈哈大笑，心中生出一丝恻隐之心，便伸手揉了揉小乞丐的脑袋，“倒是可爱得紧，可愿跟着我？我保证你要吃的有吃的，要穿的有穿的。”

“你不会是在骗我吧？”小乞丐想了想，才问道。不过，他已经决定答应了。打他记事以来，就一直是乞丐，一直一个人行乞，长时间不洗澡更衣，身上臭的要命，人人见了他如见瘟神，唯恐避之不及。

眼前的这个青年，却毫不顾忌这些，还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觉得自己身上最脏的地方，他那一头油光闪闪的头发，沾着雪花和各种品种的灰尘，自己都不忍心摸，这青年却摸了。

顿时，他心里又是好笑，又是一阵温暖。

“当然，我从不骗人。更何况，你有什么能够让我骗的？”青年微微笑道，再次使劲的在小乞丐的脑袋顶上揉了揉。

小乞丐连忙答应了下来，青年便站起身来，朝不远处一家客栈走去，小乞丐紧跟其后。

那店小二本不想让二人进入，可那个走在前面的青年却扔给店小二一锭金子，那小二如打了鸡血一般热情似火的将两人引入了客栈里。

小乞丐拍了拍胸脯，心想道，幸好现在是冬日，气味细微，不然他自己身上的臭气即使是前面小哥钱再多也断然不让他进店的。

不过，他好像捡到宝了，这个小哥好像很有钱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站在青年身后嘿嘿嘿一个劲的傻笑。

“小二哥，你给我们开一间房，待会备好热水，给他洗洗澡。”入座之后，青年点了几道全荤的菜，又吩咐了店小二一些话。

店小二看了看青年身边的小乞丐，乖巧的点了点头，便跑开了。

“你叫什么？”青年抬起一双眼眸，眸中的柔光和青年嘴角上含着的若有若无的笑意，竟然小乞丐看得痴了。

半晌之后，在青年的提示下，他才反应过来，回道：“我没有名字。”

“这样啊？我叫玄蚩，我既然是在雪地里捡到你的，那我就叫你衣雪，以雪为衣，不畏冬寒，你道好否？”玄蚩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给衣雪倒了一杯。

衣雪嗯了一声，算是应了他。

要不是跟着他有吃有穿，他才不叫这个名字呢，什么衣雪，听着就不好听，又绕口，他理想中的名字是叫他阿猫，狗蛋，再不济也是嘎子林子，或者丐子。

等到两人吃完饭，玄蚩便带着衣雪去街上买了两套衣服，然后让衣雪去洗澡更衣。

哪知衣雪看见洗澡水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不仅是因为他很久很久没有洗澡不会洗的缘故，更因为他有时就在街上被人用洗澡水泼过。

玄蚩也懒得跟他啰嗦，直接将人连衣一起扔进了澡盆里。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之后，一大桶的洗澡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出一滩黑水，短短几个呼吸间，一盆水竟然漆黑如墨。

玄蚩眼角跳了跳，看着眼前的这番场景，冷不丁的问道：“你，多久没洗洗过澡了？”

衣雪愣了愣，掰起手指数了数，才回答道：“这是我人生中第三次还是第四次洗澡。”

玄蚩闻言，只感觉胸口处有一滩淤血吐不出来，使劲在胸口上拍了拍，才缓过劲，没翻白眼倒下。

“你能不能，先出去？”小乞丐缩进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弱弱的对玄蚩问道。

玄蚩置若罔闻，转身走进房间中，怕衣雪冷着，急忙关上门，“脱了衣服好好洗，洗完自己把新衣服换上，那一套给我扔了，别再让我看见。”

“你出去！”小乞丐忍不住暴怒一声，玄蚩不以为然，抬起眼眸看向衣雪。

“男子汉大丈夫，你看你，不仅声音细如蚊吟，音色更似女子般嗲嗲的，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玄蚩笑着打趣了道，嘴上虽如此说着，人却摇了摇头摆出一副万般无奈的姿态走出了房门。

衣雪看着玄蚩那副模样，紧咬牙齿，就一刹那，真想一口血喷死他，无奈他现在是玄蚩养着的，只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