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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梦中离音(三)

三 梦中离音(三)

书名:蝶舞沧海I风涟漪作者名:潼泠本章字数:6582更新时间:2023-12-27 17:14:46

不知不觉已经一天过去了,泪痕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风涟终日夜不安寝,食不知味,一天从早到晚便是坐在庭中垂首沉思,偶尔起来挥镰舞刀,也不到几刻的时间。君长颜看不过去,当晚便将本该由下奴送去的餐食亲自送去给她。

  她依旧保持着白天的姿势坐在金庭之中,甚至连人已经走到身边都没有发觉。

  她一手支着脑袋,眼睫微垂的弧度显得整个人十分安静,仿佛一幅恬淡悠远的远画,安静中也不失一份钟灵毓秀的大气。

  君长颜轻咳一声,猝不及防地打断了她此刻的思绪。蓦然抬眼,见到来人才慢慢放下了警惕。

  君长颜将食盒一个个打开摆在她面前,道:“涟姑娘,好歹吃一些。”

  风涟摆摆手,示意她将东西都拿下去:“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君长颜把一碗白玉粥浆连带汤匙推到风涟手边。

  风涟轻蹙着眉:“抱歉,我真的……”

  好说歹说也劝不动她,君长颜一张笑脸终于渐渐化为无奈,叹了口气道:“虽不知痕姑娘现在何处,但她与你的关系……只要你不死,她也必不会有大碍。姑娘又何苦这样终日耗神忧虑?”

  “我比谁都清楚她不会死。”风涟摇头道,“现在最想不通的,是带走她的人究竟有何目的,又到底是怎样断开了我们之间的联系,”

  主人和眷使的关系比世上任何亲属眷侣都要密不可分。他们之间存在一种特殊的联系,无论一方身在何处,另一方都能够有所感应,无论相隔多远,两者间都永远存在着一股相互吸引的力量。

  她和泪痕亦是。

  眷使是依附于主人的生命而诞生的存在,除非主人死亡,否则无论受到外界再强大的创伤,眷使也永远是不死不灭之身。

  而现在,不知是什么人将主人与眷使之间的那条天然的锁链截断了。

  新主继位,遗卷出世,麒柃仙城和阙天栈,君湘庭中不知名的住客,泪痕出去查探却莫名失了行迹……风涟眉尖越皱越深。从宇文曜突逝的那时起,直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所有大小事,她皆觉得其中有数条交错的长线将它们串联在一起,而在暗处引导和掌控的那个人……

  应该并非欧木南。

  他只是这场局上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

  但要先发制人,打乱全局,必须从这颗小棋子下手。

  虽然至今也无法百分百确定是他带走的泪痕,但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在这守管森严,兵力强大的麒柃城中没声没息地制伏一个强大的眷使,并让其与主人失联。

  除了掌控整座仙城的城主,还有谁能够做到?

  她只能赌两日。现在一日已经快要过去,若明日子时前仍无任何动静……

  她便不能不有所行动。

  “姑娘可还是怀疑欧木城主?”君长颜轻声否决了她的猜测,“他虽然掌握着皇城大权,实力不凡,但据我的了解,他并没有能够带走痕姑娘且切断你们联系的能力。莫说是他,即使是先帝在世恐怕也难以做到。这点姑娘你再清楚不过了。”

  “若不是他,那这个人便更加危险了。”风涟默然收手成拳,忽然将目光锁住君长颜,“君姑娘,你还要隐瞒多久?”

  君长颜愣了一下,面色渐白,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我初到城中时便有了察觉,后来让阿痕去查探,她却就此失了踪迹。”风涟也不再逼她,放缓了声音道,“你我虽然相识不过几天,但情谊已生。若君姑娘肯念这几日情义,还请将其中古怪如实告知。”

  她凝视着面前波澜不惊的一双眼,抿起微微泛白的嘴唇,不知如何开口。

  半晌,她轻叹一声:“涟姑娘果然敏锐。若非此事实在过于危险诡异,我又怎么会隐瞒不说?”

  风涟静静等她接下去的话。

  君长颜起身,转身背对着她,说道:“十年以前的麒柃,极为繁华美丽,灵气盎然。无论人,动物,精灵或妖鬼,世间所有的生灵都热爱这里。城中子民不论本族或外族,都互亲互敬如同一家。”她面上渐渐褪去了那层苍白,“那些正值韶华的女子都喜欢编制连心结,送给心仪的男子以明心意,以示将终身托付。有的人不懂编法,又出于羞怯不敢告诉家中之人,就会去找城中别家的长者讨教。想我当年……也是如此。”

  风涟微微出神,十年前,在她还是那个终日沉寂在冰冷宫城中的八岁孩童时,却从不知外面天地。

  君长颜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本是孤女,幼时流落到麒柃,幸得一家主人收留,被他们认作义女。义母待我极好,见我手巧能干,出落水灵,也有点小聪明,就给我和她的次子定了亲事。”

  风涟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一段过往。

  “我和他自小心志相投,感情极好,所以谁也没有反对这个决定。我以为长大后我会嫁给他,一生就这样过了。”说到此处,她一直平淡的声音突然有了一丝颤抖,“可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这个曾经帝国最美的天堂,这个在无数人心里建筑起的家园,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仅是短短一个夜晚的时间,整座城池几乎变为了一座死城,所有的光明和灵气都散得一丝不剩,只余下满城的死寂……从那时起,城中便开始流传着一些奇怪的谣言和传说。”

  “什么样的传说?”风涟心头一震。

  “人们都说,麒柃城被太古的怨灵施下了诅咒,吸尽了灵气,每到夜晚城中便会变做地狱。后来,这个说法竟真的被印证了……凡是入夜后仍出门在外的城民,在第二日太阳升起之前均消失得无影无踪。”君长颜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继续说下去,“那时,仙城陷在一阵极大的恐慌中。许多家人都纷纷收拾行囊搬离了这里,而仍留在此处的人,在入夜以后都没有一个敢上街行走。每当夜幕降临时,每家每户都会点起明灯,紧闭大门,可是……”

  她袖管下一双纤细的手颤抖得愈发剧烈:“一日夜里,我正在家中整理兵器房,因为前两天受了凉,当晚便生了病晕倒在房中。或许是那间房较为隐秘偏僻,我又未告诉任何人我去了哪里,家中人寻我不见,义母十分着急,顾不得旁人的阻拦,一个人孤身出门找我去了……”

  风涟神情微动。

  “然后她就没再回来。”她终于无法再说下去,清瘦的背影脆弱得犹如瑟瑟秋风中的枯枝败叶,仿佛随时会被压垮。

  风涟不动声色地捏起拳头,脸色晦暗不明,嘴唇艰难地动了两下,最终只轻轻吐出两个字:“抱歉。”

  好一会儿后,她才回转过身来,美丽的脸庞已经恢复往常的平静,她看着风涟轻轻说道:“直到第二日早晨,阿遥才在兵器房中找到了昏迷整整一夜的我,才知我并没有出门去。但是因为我的一时疏忽连累了义母,使得义父大怒,将我逐了出去。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他们家的人。

  “本以为我会在一个谁也看不见的角落,在下一个夜晚来临时就悄悄地消失了。”她的声音愈发飘忽起来,就像此时飘扬在风中的花,浮沉不定,“在我被饥饿和困乏折磨得几乎死去时,是一个男孩救了我,并给了我活下去的能力。过了几年,我开始学习经商,建立了阙天栈。这几年里,虽然麒柃在欧木城主的治理下慢慢恢复了昔日的和平繁华,怨灵噬人一说也已平息,但黑夜的诅咒仍然是一片笼罩在这座城池上空久久不散的阴霾……那晚当我听说痕姑娘出去办事后,心里便觉得不踏实,现如今四处都找不见她的踪迹,只怕……”

  “我明白了。”

  想起前日她的不安和欲言又止,终于了然,“若她像曾经那些一夜间消失的城民一样,我自然上天入地也无法找到她。”

  她冷眸横波:“世上的怨灵我也见过许多,但与无仇无怨之人纠缠这么多年的怨灵还是第一次碰上。”

  夜里的风渐渐大起来,一袭灼眼红衣飘扬宛如烈焰红莲,刺着她的眼。

  风涟感觉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不解地朝她看过去。君长颜垂了眼,脸颊再度挂上那副恒久不变的美丽笑颜:“粥好像有点凉了,我去热热。”

  “放这就好。”

  “……那我先去处理其他事了,姑娘早些睡下。”君长颜轻轻躬了躬身子,退了出去。

  风涟冷了脸色,再度陷入一阵思索中。

  庭中银池深处的水流声在分外安静的夜色里显得无比鲜活动听。隐约中,一缕琴音随着汩汩水声轻盈流泻而出。

  这支琴曲的音色转调,与昨夜她所听到的似乎有极大不同。

  昨夜的琴声,婉转柔和,优美醉人中隐带了一丝悱恻,忧凉凄惘。

  而此时的琴声,初时起伏微小,轻灵柔细,到中段时逐渐奏得明快飞扬,似天中银河流瀑倾泻,波澜回转间尽是淡漠天地的浩然壮丽。

  这琴音似是破堤的冰河一般在风涟心头一冲而下,令她思绪中堵塞的某一处豁然通畅。说也奇怪,听着听着,脑中所有事情就像散落在各处的珠子突然被一条线绳串起来了一般。

  忽然如梦初醒地直起身子,整整一天的思虑仿佛是融没在春水中的霜雪,徐徐化开,迷蒙夜色中,眼前竟是一片朗朗清明。

  飞快地把方才脑海里闪逝过的片段情节理个清楚,一个模糊的测想已在心中呈现出淡淡轮廓。

  若真是如此……

  她不禁长舒了一口气,边盼着这夜能快些过去,边看向庭壁上那面装饰得五彩斑斓的格窗,目光凝住窗中一角风景,久久不动半分。

  落在风中的火红花朵纷乱地掩映着那面阻隔在两方天地间的壁墙,墙后的那个世界好似变得更加遥远而迷离了。

  这两日来,她已经习惯了没事时看着这扇窗出神,尽管什么也无法看见。

  或许只是这样会让她觉得踏实和安心。

  耳畔的琴声愈发悠漾,时而清冽低伏如幽篁细流,时而明澈激扬似灼灼焱华。随着弦乐跌宕,眼前依稀浮现出一片葱郁苍翠、高远明净的碧竹晴天,随后变作一处雪后初霁、巍峨严峻的断崖绝壁,转而又化为一方暖香盈盈,锦绣万千的华丽屋堂……

  一段百转千折的旋律终于弹奏到尽头,琴声也随之渐渐低了下去。

  短暂的沉默后,那悦耳的嗓音悠悠响在耳边:“姑娘,记得按时吃饭。”

  人在别处,声音听起来却仿佛就在身边。

  风涟游离的目光蓦然定住,眉目愈发显得沉静。良久,才转回目光,伸手舀了一勺白粥送入口中。

  浑浑地睡过了一夜,清晨迷糊之际听得外面一阵燥动。风涟脑中睡意顿然褪去,起身披上轻袍,推门而出,不料才刚踏出房门一步,扑面而来的寒气便令她猛地颤抖了一下。

  天地一夜间变作了白茫茫的一片,漫天飘飞的花朵此时被尽数覆盖在了皑皑大雪之下,冰花自天中坠落,凝结在地面上,折射出大片冰寒刺目的光亮。花树被暴雪打得再没有了那火焰般的艳丽色彩,从枝梢到树叶均覆着一层厚厚的银白。

  寒风呼啸而过,透彻骨髓的冷意深深灌入脑中。近一个月都是天寒时节,但今日的温度比起前几日来降得绝非一点半点。

  如此罕见的一次寒流。

  风涟洗漱过后,便匆忙去了前堂。

  堂柜前,君长颜正和一白衣之人说话,脸上尽是沉凝之色。说话间眼光一瞥,见那一袭红衣徐徐而来,她对白衣男子摆了摆手,随后转身迎向风涟:“涟姑娘。”

  风涟本想找她一问天降异象之事,不料除她之外还有旁人,不由得将目光全数投向了那白衣之人。君长颜见状,正欲给她介绍,却听那人一笑道:“原来公主也在长颜姑娘这儿,早知如此便早些去拜访了。”

  风涟听他简简单单就道出了自己的身份,不由细细打量起他来,只觉越看越是熟悉。

  他见她疑心自己,倾了倾身道:“前两日父亲来信,说公主出门在外,特意嘱咐我要多关照些。本想着公主行踪飘忽难寻,没想到今天一早就碰上了。”

  风涟面上浮起异样色彩:“千羽若?”

  “正是。”他温声应道。

  她打量着他的眼神不觉多了一抹深邃复杂。

  面前的这人面容清俊,一双水潭般宁静的眼眸泛着几缕皎洁流波,眉目柔和似水,一派恭顺温文的气度一如儿时,并未随着十年岁月的增长而有丝毫折损。

  风涟悄悄隐去眼中一丝波澜:“你如何认出我的?”

  千羽若凝视着她道:“父亲信中有所叮嘱,务必留意一位红衣金面的女子。”

  她凝眸不语。

  君长颜轻声道:“方才正和殿下谈论今晨异象,想必涟姑娘也是为了此事而来吧。”

  风涟点点头,不再去看千羽若。

  “麒柃城多年来从未有过飞雪寒潮,今早却突然天降暴雪,引起全城轰动,说是流湖湖底一名妖精所化的女子引来了这场寒灾。现在欧木城主已经派人将她捉捕,囚在城主殿中。”君长颜道。

  “什么样的女子?”

  “听当时知情的城民相传,那女子似乎是从流湖中爬出来的,浑身湿淋,状若疯癫,宛如鬼怪一般。最奇怪的是她身上并无梵天国人的气息,看不出任何来历。现在她人已在城主殿中,或许欧木城主会有办法。”

  风涟垂眼思索了片刻,语出惊人地道:“我去一趟城主殿。”

  君长颜和千羽若都是一愣。

  “到了他的地盘,去拜访主人也是理所应当,并无不妥。”

  君长颜道,“我已经让人前去探听,还是待消息传回再打算下一步也不迟。”

  “这些于我无关紧要,我只要那个女子。”她的声音冰冷坚定。

  君长颜瞬间一怔,声音更加低沉:“这如何可能?不说欧木城主不会放她,城主殿此刻想必也是严密封锁,若要带走她就不免引起一场干戈。”

  “这我自有考量。”

  君长颜心知无法改变她的决意,只得作罢,听千羽若温和的话语从一旁传来:“几日前我刚到麒柃时,曾去拜见过欧木大人,不妨这次让我陪同公主一起前去。一来不易让他起疑,二来我对地方较为熟悉,届时也方便些。”

  风涟淡淡扫他一眼,并未回绝。千羽若知她允了,便侧过身子让她先走,随后也跟着离开。

  城街远近覆满了落雪,细细密密的冰雪从天中不断飘落而下,仿佛永远不会停止一般不断覆没着城阙楼阁。

  然而纵使雪意寒瑟,城中仍然热闹依旧。或许是因从未见过的寒雪天,又或是因传得全城轰轰荡荡的妖鬼降世一说,城里要比平日显得更加喧闹。

  千羽若走在风涟身旁,倒是一脸从容,并无半点拘谨:“公主来得不巧,正逢麒柃多事之际。若是往年,城中风气纯朴,繁盛至极,尤其入夜时常举办节会。可惜自从怨灵一事发生后,人人都生了心魔,无人再有闲情寻欢作乐了。”

  “你平日身在帝城,外面的事知道得不少。”

  “倒也不是,”他笑容温柔,“儿时时常无事,父亲也是生性清闲,我出门的次数就多了些。和好友一同游走神州大地,观赏诸方风情的时日也算一生极乐……说来这都是些闲杂琐事了,想必公主没什么兴趣。”

  风涟并不说话,只顾前行。

  “话又说回来,公主为何执意要那名女子,她对于公主有何帮助?”千羽若不解,以她行事谨小的风格怎会如此打草惊蛇?若欧木南将人私囚起来,对外说已经放了,她也不好强求,再要暗里劫人只怕对方已有所防范,这种昏招怎么看都不会是她想出来的。

  “你只要知道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她带回来,其他不该你管的别管。”

  千羽若微微一怔,不禁莞尔摇头:“怪不得阿瑾常说,这宇文氏的儿女都是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性子。”

  喧哗的人声愈发盖过了一切,她的身影停在了飞雪之中。

  四方喧哗仿佛在瞬息消失得无影无踪,漫天飞雪围绕着那红衣女子纷飞飘扬,在天地间圈出一块极致的宁静。

  “他可还好?”

  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千羽若道:“想知道何不自己去找他看看。”

  “他在哪里?”

  “也许远在天边,也许……”

  风涟依然背对着他,使身后的人无法看见她此刻的神情,千羽若只是一笑,径自往前走去。

  “眼下重还长颜姑娘与麒柃诸民一片安宁才是要事。若公主真有什么好法子,我也绝无异议。”

  “你这次是为她而来?”

  “或许这是原因之一吧。但和公主一样,主要还是有自己的事要做。”

  风涟眸底转过一丝诡谲的冷冽,仿佛冰凌碎裂的痕迹。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到了城主殿前。高殿浮城入口之处,列有一重重银甲卫兵把守,四周的高阙和宫顶上也分别有数百名卫兵看守。

  帝国诸族中有资格穿戴银甲的卫侍,都是主人麾下最顶尖的精英。

  风涟走上前去,守在最前方的卫兵当即拦在她身前,目光冷厉:“是什么人?”

  风涟抬起手,掌中光芒一闪,一把黑金交错的权杖已握于手中,顶端凝聚着九颗冰蓝的水晶,绽射出华丽而古老的光彩。

  她将权杖递出:“你可认得这个?”

  那银甲卫兵脸色顿然大变,飞快打量她一瞬,随即跪下身去:“属下拜见公主!”

  后方千百名卫兵皆在刹那间略显震惊,但也极快反应回来,随着最前方的兵阵首领屈膝跪下。

  风涟问道:“欧木城主可在?”

  银甲卫侍点头道:“城主正在正大殿中。”

  “我可能进去见他?”

  那卫兵犹豫了一下,转身对守在城门前的两名卫兵打了一个手势,二人即刻取下了城门的巨索结界,随后退至左右两侧继续站守。

  “公主进去后直往前走到尽头便是。”

  银甲卫兵侧身让出一条走道来。风涟转眼看向千羽若,他会意,先一步在她前面走了进去,她随后跟上。

  一路走入,浮城各处皆是金玉之光,一座座琉璃花庭与宫城楼阙巧妙衔接而筑,呼吸间隐有水香浮动,醉人神魄。

  “麒柃一城的美丽也不过如此。”风涟道。

  千羽若莞尔,眸光一瞥,看见前方一道人影,开口唤他:“二殿下。”

  风涟顺他所看的方向望去——一湾镜池盘桓花雨之中,池边立着一名青衣华服的男子,他垂首凝视着水涟微漾的池面,手中把玩着一支青玉短笛,神情恍惚迷离,对千羽若和风涟的到来浑然无觉。直到千羽若再度出声唤了他一声,他才慢慢回转过身,看向他们。

  风涟心口一凉。

  他的眉目明明生得俊美秀气,一双青色的眼眸却积满了寒涩的灰暗死尘。浓浓浑浊后唯一一点清明,令人能够想像这双眼睛曾有多么明亮清澈,如今却不知何故,只有着一片暗淡无波的死水微澜。

  他看着千羽若,点头道:“千羽殿下。”

  声如容貌,苍白低暗。

  千羽若对他的这副模样已是见怪不怪,微微笑道:“今日陪同公主陛下来拜访欧木城主,若有打扰,还请殿下勿怪。”

  他点了点头,看向风涟,神情并无无波无澜,似乎对她的身份并不感到任何惊讶,只是微微倾身:“欧木遥见过公主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