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逆行性遗忘

　　他就坐在旁边，那不容忽视的目光令她如芒在背，就算闭着眼睛，也一样能感觉到他的热切。

　　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还长得这么人神共愤，她前世该修了多大的福啊？可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对他有些抗拒？是因为失去了记忆变得陌生了？

　　萧文倩躺在那里，努力忽视来自他的那道目光，脑中思绪纷杂。原以为会睡不着，却不知什么时候进入了梦乡。

　　梦里是一片迷雾，她站在雾里辨不清方向，茫然不知所措。忽然前方走来一人，身材修长，体态潇洒，很像她的丈夫秦朗。

　　他朝她走来，面带笑容，伸出手对她说：“我们回家。”

　　她茫然地看着他的手，刚想将手交给他，他的脸忽然一变，面目可憎，露出厌恶的表情，恶狠狠地说：“你怎么还不去死！你死了，我就自由了！”

　　秦朗见她睡了，长舒一口气。刚才他可是提着胆临时编了那么多谎话骗她，就怕有哪一句不对露了马脚。幸好，幸好！

　　打电话给助理，让他们尽快将萧震天的丧事办了。他不想她看见，就怕她突然之间想起过往。他好不容易可以重新拥有她，不想就这么失去。

　　谁也不知道她出事那一刻他都经历了什么，他感觉自己的魂都随着她飞出去，浑身冰冷异常，仿佛要死去的那个人是他。

　　他甚至想不起怎么将萧文倩抱进医院的，机械地做完这一切，他就瘫软在地，手止不住的颤抖。那时他唯一的念头就是，他不能失去她，不能！只要她醒来，他愿意放弃一切。什么仇都不报了，萧家的产业他也不要了，他要对她好，全心全意爱她。

　　老天大约是被他的诚挚祈求感动了，她真的醒了，而且还忘记了发生过的事。这真是个完美的结局。

　　秦朗对目前的状况很满意，却还有不确定的因素像颗定时炸弹，让他有些不安。

　　他悄悄走出病房，掩上门，找到主治医师。

　　“她脑部受到创伤，产生逆行性遗忘，也就是说，她把最近一段时间甚至几年的事都忘了。照目前状况来看，她脑部伤得比较严重，以至于遗忘的时间有点长。你可以问问她以前的事，看她还能记得多远的事。”

　　医生以为他担心病人的失忆症，就详细地解释了一遍，又说：“这种记忆也不是不可能恢复，你别着急。让她多休息，以后常带她去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人聊聊天，说不定就能想起来。”

　　秦朗心里一惊，忙问道：“你是说这种失忆都能恢复？”

　　医生一愣，谨慎地回答：“也不能百分百保证。有些记忆可能是被患者下意识地屏蔽，如果这样，要恢复起来，可能就有点困难。”

　　这真是个让他失望的消息。秦朗离开医生的办公室时，越发心事重重。

　　如果有一天她恢复记忆……他不敢想象。

　　萧文倩再次醒来时，秦朗还在身边。此时夜已深，窗外幽暗的夜空映衬着城市的霓虹灯火，幽蓝中带着粉黄，凉风吹过，树影婆娑，倒映在窗户上。

　　“你不回去休息吗？”她对他在这里守夜有些不适。

　　刚才她做了个噩梦，在梦里，他变成另一幅面孔，让她心有余悸。

　　“你睡吧，我守着你。”他倾身握住她的手，说着夫妻间不见外的话。

　　可萧文倩却不习惯，动了动手，想要抽出来。他说是她的丈夫，然而对她来说，他却是陌生的。

　　他有意忽视她的动作，不肯放过她。这是一种试探，既试探她对他的感情，也试探自己对她的影响。

　　她却借着起床的动作，挣脱了他的钳制。

　　他连忙扶她起来，问道：“你要什么？”

　　“我想上厕所。”

　　“哦，我扶你。”

　　秦朗说是扶她，却忽然将她抱起，直接抱进卫生间。

　　他的胳膊强健有力，胸膛厚实温暖，萧文倩垂眸不去看坚毅有型的下巴，脸颊有些发烫。

　　他的怀抱很温暖，让人安心，也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可她还是潜意识里想排斥，似乎害怕沉沦。

　　连她都弄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矛盾的心态。

　　秦朗站在一旁等着，萧文倩越发尴尬，对他说：“你先出去，我待会儿自己走。”

　　“没关系，我等你。”

　　你没关系我有关系！萧文倩皱了皱眉，磨蹭许久也没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解决。

　　秦朗笑了，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当真是少见的好看！

　　萧文倩晃了一下神，等着他出去，这才坐在马桶上。

　　她刚穿好裤子，他就推门进来了。又是一个公主抱，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那个……”萧文倩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嗫嚅着，“我手脚是好的。”

　　秦朗挑眉。然后呢？

　　“你不用抱我。”

　　他没有理会，只笑笑。然后对她说：“你以前叫我朗。或者叫我老公也可以。”

　　朗？老公？萧文倩觉得自己哪个都叫不出口。

　　“你回去休息吧，我没事。”

　　秦朗对她想再次赶走自己表示不悦。“守自己的老婆天经地义，而且，该休息的人是你。”

　　“我已经睡了很久了。”萧文倩表示抗议，然后问他，“你明天还要上班吧？”

　　“不用。”

　　“不用？”萧文倩打量着他，试探地问，“你请假了？”

　　“没有。”

　　“没有？那你，没工作？”这个猜测让她有些不安。这病房看起来是高级病房，这样一天得多少钱啊？没有工作怎么负担得起？

　　秦朗失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不用担心，我养得起你。”

　　呃，难道自己嫁了富二代？

　　说到这儿，萧文倩才想起自己连双方的家庭背景都没有问过。可是，现在问会不会很奇怪，好像在相亲。不问嘛，又觉得自己无依无靠，孤身一人。

　　也不对，她不是孤身一人，她还有家人。

　　萧文倩捂着头，觉得有些头疼，好像有什么被她遗忘的东西要蹦出来，可就是卡在那里出不来。

　　要说她失去了记忆嘛，她又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醒来后那一阵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慢慢的，她就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小时候，她的父母很疼爱她，让她度过了一个愉快的童年。后来，母亲病重，而父亲正忙着事业，忽略了家人，母亲就这样去世了。再然后，她和父亲两人相依为命。父亲的事业越做越大，她也慢慢长大，成了人人羡慕的萧家千金。

　　记忆戛然而止，都停留在她上高中那会儿，后面怎样，她竟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秦朗见她捂着头，眉头紧皱，心里咯噔一下，有些焦急。

　　“没什么，只是……我为什么只记得高中之前的事？后来的事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萧文倩很苦恼，无助地看着他。

　　那样的眼神，却叫他心惊胆战，心跳也跟着加剧。秦朗悄悄握了握拳头，定了定心神，安慰道：“别担心，以后会想起来的。再说，就算想不起来也没什么，人应该朝前看，而不是沉浸在回忆里，你说呢？”

　　萧文倩咀嚼着他的话，觉得挺有道理，对他温婉一笑，“你说的对，我不会执着过去。既然我大难不死，当然是要好好活着，过去发生过什么也不重要。”

　　秦朗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笑着说：“你能这么想就好了。”

　　漂亮的话谁都会说，可真正要她放下，她好像一时半会儿还做不到。萧文倩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想继续探究她不知道的事。

　　“对了，这两天怎么没有看见其他人？”萧文倩决定旁敲侧击。

　　“其他人来干嘛？”秦朗表示诧异。

　　萧文倩扯了扯嘴角，讪讪笑道：“我出车祸的事只有你知道吗？”

　　秦朗恍然，“哦，对不起，我没有告诉别人。你想要谁来看你？”

　　呃，我要能说的出来用得着问你吗？

　　“呃，没有，没有。我怕这么久没去公司，老板不会开除我吧？”萧文倩找了个理由，自己总要上班的吧，他是富二代没道理自己也是富二代对吧。

　　“不会，放心好了！”秦朗忍不住想笑。明知道她想问什么，却装作不知道，他似乎挺喜欢看她这样别扭的样子。

　　看她愁眉苦脸，连秀气的鼻子都跟着皱起来，在那里胡乱猜测，秦朗的心情愉快了不少。

　　她这样子给他一种从头来过的感觉，就像两个认识不久的人，半问半猜，彼此猜度。

　　就像当年的他和她。

　　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四年前。

　　初识她时，她是刚入校有着美好憧憬的新生，因为表现优秀被学生会看中。而他正是学生会的主席。

　　那年他刚获得了商院保研资格，不必像其他大四学生那样为了考研而奋战。时间多了，就常常留在学生会做事。对这个新入职的小学妹也帮过几次忙，教了她一些东西。

　　萧文倩是个活泼大胆的女生，大约是接触了几次，对他渐有好感，便每每将欣赏的目光投向他，然后会找各种理由靠近他，和他说话。

　　现在想来，她的喜欢和别的女生真不一样。他是学校公认的校草，虽然他对这称谓毫不在意，却知道自己长得也算丰神俊朗，有众多的仰慕者和暗恋者。

　　那些人会满带羞涩地看他，目光躲闪，欲迎还拒的感觉。绝不会像萧文倩这样，大胆直接，毫不掩饰。

　　他本来没打算在学校谈恋爱的。他家里刚遭了变故，父亲去世，他哪里有心情？可是，每次和她说话，他都感觉很轻松。看得出来，她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女生，素养很好，学识渊博，品味高雅。他渐渐对她也有了几分欣赏。

　　但也只是欣赏。他从未想过在大学里谈恋爱虚度光阴。

　　可她却开始追求他，步步紧逼，让他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