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周敏咄咄逼人，大有不取胜利决不收兵的架势，贺岚溪不想因为她影响馆里的正常工作，就心平气和地说道：“不管您能量有多大，我们都出去谈，好吗？”

　　“为什么要出去谈？你要是没做亏心事，用得着躲着同事吗？有什么话都拿到桌面上来说！”周敏不依不饶。

　　息子林还要出言维护，贺岚溪嘴角一扬挑衅道：“行啊，您财大气粗，这样吧，有话拿到桌面上来说有什么意思？上网直播，让公众都看看，知行的袁周，平日里一个道貌岸然的绅士是怎么抛妻弃子的！我光脚不怕穿鞋的，你就是再只手遮天，我丢的不过是工作，一个月三千块钱而已。你们家拼得起吗？只要美誉度没了，知行连锁教育机构就得关门，你先生一世的心血就付诸东流了。不过也好，到时你就不用乌眼鸡似的防着有女人想嫁入豪门，所有女人都会离袁周远远的，像避瘟疫一样。”

　　小小的院子里回荡着贺岚溪的冷嘲热讽，逗得息子林忍不住和葛蔓嘀咕：“这老太太也是没做好梦，惹她干嘛。”

　　周敏的确是没做好梦，她满心以为没有袁周撑腰，贺岚溪翻不起什么大浪，可没想到直接找上门来的结果，不但没有震慑敌人，反而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而更可怕的是，贺岚溪的恐吓居然起到了作用，她不敢想像，假如眼前这个女人真发了疯、反咬儿子一口，知行怎么办？袁周怎么办？

　　周敏几秒钟的胆怯、犹疑后，立刻意识到绝不能示弱，她腰板儿一拔、脖子一梗，破口大骂道：“你不用恶人先告状，你说孩子是谁的就是谁的，你以为你这种人尽可夫的女人说出来的话，会有人信吗？”

　　随着铁门再次被拉开，袁周“伟岸”的身躯出现了，他冷冷地说：“只要我信就行。”

　　“你来了正好，我这上班呢，你……”贺岚溪才说到一半，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哦，黄馆，是，我在，我们都在，嗯，是有外人，找我的，好的，好的，知道了，还有别的事情吗？哦，好的，拜拜。”贺岚溪边说边对同事们比划着。

　　葛蔓在电话挂断的那一刻，迫不及待地问：“他不是能看监控吗？哪来这么多废话？”

　　“他说可能是馆里网坏了，听不见声音，让我们注意点，别让不相干的人进来，以保障藏品安全。”贺岚溪厌烦地学着馆长的话。

　　息子林恨得骂道：“他是不是有病啊，这么挚爱他的博物馆，天天来上班不好吗？躲在家里窥探别人的行动，变态啊。”

　　袁周是见识过她们骂领导的功力，只要开头就不会有结尾，任是天塌下来也阻挡不了她们的愤怒，于是赶忙说道：“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先带她走。”

　　这一提醒，贺岚溪又把周敏这个大麻烦想起来了，她皱着眉头说：“也行，那你们就再好好聊聊吧，我这会儿的确是不方便。”

　　袁周脸色铁青拉起周敏往外就走，周敏挣扎着喊：“你干什么？你松开，我的手都要断了！”

　　“因为你，我已经在哥面前抬不起头来了，难道你还想让我一辈子在老婆面前也抬不起头来吗？”袁周的话从齿缝里挤出，狠狠刺痛着周敏。

　　周敏又气又急，哆嗦着问：“你……你……为了那个女人，居然这么说我，我是你妈妈啊，生你养你，怎么害得你在谁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

　　“我们回家说，在外面大吵大闹的像什么话！”袁周几乎是把周敏拖着塞进车里。

　　坐在驾驶座上的李天成，见周敏满脸是泪，就知道他们母子又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就小心翼翼地问：“我们去哪儿？”

　　“柳园。”袁周命令。

　　这是周敏第一次走进袁周在柳园的家，五年了，自从那个女人带着她的儿子重新出现后，袁周就再也没有正眼看过她，更没有再叫过她一声妈妈。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这里说话方便。”袁周连最起码的客气都不讲，直接用冷漠的语调说着。

　　周敏心疼得在滴血，她，周敏，外人眼中最被羡慕的女人，老公事业成功，儿子优秀出众，可谁知道，整整五年，她活在儿子的鄙视甚至仇恨里。她做错了吗？她追求自己的幸福错了吗？

　　袁周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的感受，烦躁地点了一支烟说：“我的事情你别插手，这不是请求，是通知。”

　　“我是你妈妈，你难道只能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吗？就算我对不起全世界的人，也没亏欠你。如果我不是做了你瞧不起的人，你今天能坐在这儿？能享受这一切吗？”周敏歇斯底里地咆哮。

　　“你说得对，我没资格，我是小偷儿，偷了别人的人生，还间接断送了别人的生命，可是我天生是孬种，没有勇气放弃眼前的这些，所以我不想看见你，怕你时刻提醒我自己是个王八蛋。”袁周愤怒地把桌上的杯盘全部推到地上。

　　周敏吓得后退了一步，看着满地狼藉说不出话来。

　　张阿姨被屋里的动静惊动了，正要跑出来收拾，却被李天成一把揪住，示意她最好躲得远远的，免得被溅一身血。

　　袁周发泄完之后，站在一堆破碎的杯盘之间，像站在废墟上的勇士。他平静地说：“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上天让我找回了贺岚溪和本本，就是给我了重新再活一次的机会。你不要再去纠缠她们了，我不希望自己再恨你一次。”

　　周敏呆呆地看着袁周，像看一个陌生人似的，或许她是真的不认识这个儿子。周敏无力地摆摆手，流着泪叹息道：“我不管了，不管了，随你去吧，何必招人嫌呢，我就是个坏女人。”

　　看见妈妈黯然神伤的样子，袁周心头一紧，他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