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求不得

　　宋萤见归祉主动向叶黎索抱，一时有些错愕，众人也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孟衍君、叶黎、君漾三人倒是形容淡定。

　　“这……王叔的孩子，好像认识叶黎姐姐。”蕴仪呆呆地望了望孟衍君，又看了看叶黎。

　　众人面面相觑，联想到叶黎刚刚的一系列行为，越发觉得耐人寻味，不由得在脑中上演一出大戏。

　　叶黎瞥了一眼归祉，有些嫌弃地说道“倒是长开了不少，怎么说话还是这般合糊不清的？”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听她的意思，倒是对这孩子熟悉得很。

　　“巫王认识归祉？”宋萤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的母亲是我旧时相识，死前将他托付给我，我嫌麻烦就给孟衍君了。”叶黎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地说道。

　　还好还好，不是这两人有一腿。众人都松了口气。

　　“叶黎姐姐既然认识归祉的母亲，能说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蕴仪问道，她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她的王叔犯下这样的糊涂事。

　　在座的各位都很好奇，全盯着叶黎，屏息等待她的回答。

　　叶黎起了坏心，端起酒杯晃晃，嘴角微扬似笑非笑，也不直说，给了一个模糊的回答：“美人？蠢人？可怜人吧。”

　　此言一出，众人心领神会，不由得怜惜归祉那个未曾谋面的娘亲，好你个孟衍君，说好的清心寡欲洁身自好呢？竟是一个欺骗无知少女的无赖，看向孟衍君的目光也复杂了许多。

　　孟衍君觉得似乎众人都在以看负心汉的目光看向自己，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却又不好解释，只得装作没看见，低下头继续哄归祉。

　　叶黎见孟衍君反应如此淡然，并未因为众人的眼神恼羞成怒，没有看到自己预想中的情景，她一时觉得有些无趣，打了个呵欠，撇撇嘴：“我有些累了，先去歇着了。”

　　“你往年住的清平居已经收拾好了，行囊我也叫人给你放在房里了。”孟衍君依旧低着头。

　　“知道了。”叶黎转身就走，然后向后挥挥手示意她听见了。

　　“那我也下去了。”君漾微笑点头。

　　君漾刚进门就瞧见叶黎背对着门，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准备倒茶，他望着叶黎的背影问道：“阿黎，你今日是怎么了，有些不对劲。”

　　叶黎身子一僵，抿了一口茶，转过身反问道：“怎么？我哪里不对劲了？”

　　君漾走到她身旁坐下，也倒了一杯茶给自己：“你今日对孟衍君的态度，很不对劲。”

　　叶黎闻言挑眉一笑：“我对他一向如此，有什么不对劲。”

　　“从今天下马车见到他起，你对他就没好声好气过，”君漾喝了一口茶，目光深邃地望向叶黎，“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是放不下他。”

　　“放不下？”叶黎听了，哼了一声，“我和他之间有什么放下放不下的。”

　　“是吗？”君漾不置可否，语气却越发严肃，“阿黎，其实当年的那些事，我是希望你忘了的，如果师父还在，也是不想你沉湎于旧事，人是应该向前看的。”

　　叶黎正欲反驳，却被君漾用眼神制止了，只听他继续说道：“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我虽说不支持你，但你执意如此，我也只能陪你一起，尽力护你。”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君漾语气渐渐沉下来，“如果可以，我是希望你能平安喜乐地度过这一生。”

　　“师兄说笑了，”叶黎听到这儿忍不住笑了，她好像想起来什么，笑意渐渐隐了，眼神坚毅，“阿黎这一生，从师父死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不会平安喜乐地度过。”

　　“至于孟衍君……”叶黎晃了一下神。

　　“我对他……”她踌躇半天，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事，只好闷闷道，“我只是看不惯他那副虚伪做作的姿态，总忍不住想拆穿他罢了。”

　　君漾望着她一片懵懂的样子暗自摇头。

　　“今后我会注意的。”叶黎严肃地说道，还不忘重重地点头，生怕君漾不相信。

　　这场吃得有些兵荒马乱的接风宴结束时已是日落月升。

　　太子和蕴仪辞别众人，赶在宫禁前回了宫，周仲景和宋萤苦着脸回宋家接受宋老先生的教育，柳云戟也携薛芜告辞。倒是叶黎和君漾留在了王府。

　　夜有微雨，柳云戟撑着一把三十四骨紫竹伞，伞面绘有几朵红梅，雨滴在上面，花便氤氲而开。他和薛芜并排安静地走着，薛芜不爱说话，他也不是能说会道的人，两人的相处常常是这样，就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

　　或许是天色已晚，加之有雨，街道两旁的小摊都收拾回家了。积水从青石板上滑到水沟，发出清脆的声响。

　　柳云戟踌躇许久，几次话至嘴边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半饷才鼓起勇气说：“今日蕴仪帝姬所言……”他偏头望向薛芜，“阿芜觉得如何？”

　　“嗯？”薛芜因为宴上饮了些酒，头脑昏沉，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柳眉微蹙，含糊问道。

　　柳云戟见她这幅模样，不像平时那般沉静如水，倒有了几分模糊可爱，低声笑了，“我是说，阿芜何时愿意嫁给我？”

　　薛芜瞬间酒醒了大半，面色复杂地望向柳云戟。

　　柳云戟见她不语，以为她还在担心犹豫，径直说道：“阿芜可是担心户籍一事？西北战事将起，我朝武将不多，王上必定会遣我抗敌，待我立下军功，便求王上……”

　　“够了！”薛芜面色凝重，“此事休再提了。”

　　柳云戟一愣，“为何？阿芜，我是真心想娶你为妻……”

　　“且不说薛芜罪臣之女，教坊之人，与将军地位悬殊……”薛芜打断他的话，垂首道，“纵使脱离奴籍，妾蒲柳之姿何以配得将军金贵之身？”

　　柳云戟爱怜地抚上她的脸，温柔地说：“阿芜，我们俩青梅竹马，我自小就认定了你是我的妻子，我认定的事，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你说的这些都不是问题，你知道的，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薛芜打开他的手，后退一步，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将军少年英才，前途无量，自会有如花美眷相陪。我们薛家已经欠你太多了。薛芜福薄命贱，难当将军错爱。”

　　她是罪臣之女，没有什么冤屈或内情，她的父亲的的确确是贪赃枉法，罪有应得。如果柳云戟只是普通人，没有在朝为官，她或许会答应他。可是他身在朝野，只是因为和她有过婚约便已经被影响了仕途，她不敢想如果她真的嫁给了他会发生些什么。她不敢去赌。

　　我可以和你共患难，但是却不能和你同富贵。所以，倒不如看着你前途似锦，一生富贵荣华。薛芜这样想。

　　“阿芜，你何必……”柳云戟叹道，“我对你的心意，你不是不知。”

　　“将军待薛芜如何，薛芜自是知晓，”薛芜轻声回应，然后抬头对柳云戟笑了笑，“薛芜此生能与将军相识相知已是知足，万不敢奢求能相守一生，将军一番美意，恕薛芜不识好歹，怕只有来世再报。”薛芜拿过柳云戟手中的斗蓬披在身上，道了声“告辞”，便抱着琴头也不回地走入雨中。

　　柳云戟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纤弱无依，只觉得怅然若失，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