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故事

　　“大人的事，小孩别多听！”秋玉冉才将将换好了衣服出来，就看着本该是在屋里好好待着的陶叶嘉津津有味地跟着陶凡予在听着些混话。连忙拉着她到了大房，差大房的长芳多盯着些。

　　长芳在这一辈里是年岁最长的姐儿，比陶叶嘉要年长四岁，如今已经满了十岁。按例是要定亲的，可这头闹出来这样的事，只怕这定亲的事要一拖再拖了。

　　陶叶嘉只坐在炕上也不是个事，可长芳姐又极听秋玉冉的话，把她盯得死死的，门是定然不给开的。

　　无所事事的陶叶嘉溜达来去，却看着个插着几株枯枝的花瓶。釉白的瓷瓶上是写意的青花，怎么看都不像是大房会买的来的东西。

　　她不动声色地抬起这瓶子打量了一番。陶长芳抬眼看了下，不是要出门，那也没什么顾虑了。

　　可这一抬，陶叶嘉的瞳孔就震惊得收缩了一下。

　　这精致不过的缠枝梅纹瓶底下竟还刻着内府的字样。

　　要知道这如今，能用的上有内府纹样的可只有宫里头那些。

　　兴朝的买卖行业虽然日渐兴起，只是，这内府的瓷器，除非是想进东西二厂，感受一把，谁敢私自买卖？

　　那这还能是从哪里来的？

　　但凡她那位大伯有这份能力，也就不至于搭上祖母的性命了。

　　“元娘！婶娘喊你过去呢。”长芳唤了陶叶嘉几声也不见她有反应，蹙着眉头，拍了拍陶叶嘉的肩头。

　　却没想，陶叶嘉瑟缩一下，手中的瓶子就掉到了地上。长芳倒是没什么表现，陶叶嘉却惊得冷汗直往外冒。

　　清脆的瓷器破裂声，惊得隔壁几个长辈都连忙过来看了。

　　以孙兰娇的性子，她打碎了这么珍贵的东西，只怕是要惹得她再生气不过了。就算是普通人也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陶叶嘉紧张得攒紧了短袄的衣边，脚趾用力地扣在地面上，整个人都忍不住发颤。只怕被孙兰娇狠狠呵斥。

　　孙兰娇是头一个进了屋的，这再珍贵不过的瓷器碎了一地，却不见她面上有什么不悦，倒是更像是解脱的模样。

　　“怎么还不快和你阿娘过去？”孙兰娇抬头看了她一眼，利落得拿着个簸箕把碎瓷片收拾了起来。

　　仿佛那不是什么再珍贵不过的贡瓶，而是去县里哪个杂货铺随手拿的什么东西而已。

　　陶叶嘉眨了眨眼，怎么也想不到伯母会是如此的表现。

　　“哦，这就去。”陶叶嘉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连忙从旁边跑开了。

　　孙兰娇俯下身拾起一块尚还有着半边“御”字样的瓷片，抚摸着光滑无比的瓷釉，眼里泪光闪闪烁烁。

　　是夜，怎么想都十足在意的陶叶嘉偷摸着从床铺上爬了起来。她如今住在长芳和宝珠的屋子的外间里。陶家二房那边的屋子，早就被陶凡林卖给陶凡喜家了。于是只能挤一挤大房这边的屋子。

　　本说是让长芳和宝珠住外间，陶叶嘉却说自己年岁小，睡在外间也不耽误什么。

　　也就随着她们的安排，让陶叶嘉住外间里了。

　　“……嫂嫂如今是个什么意思？不如等过了大功就和我一同上京便是。待在这边，对膝下孩子也不算得上什么好事啊。”

　　秋玉冉温润的声音从正房里传出来，陶叶嘉就蹲在院后的一摞砖边上，贴着窗户沿，听里头说的是什么。

　　“我自是知道弟妹好意，不过如今，我们也算是孤儿寡母了，去到哪里都是无妨的。”孙兰娇道。

　　秋玉冉听着她这么说，连忙拉住了她的手。

　　似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缓了缓，才略略平静几分：“我自知二房的意思，可那城里头，是决计不会许我这样一个罪人现身的。”

　　“嫂嫂不是拿了自己的卖身契出来了？哪里还怕。”秋玉冉安慰地握住了孙兰娇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唉，”孙兰娇长叹口气，也不愿再细说，只道，“二房的日子好着，我们也能好过些。我自会安排妥帖的。”

　　“可如今叶旻眼见要娶亲了，那家势利眼转手退了亲，眼见得赶快找一位。上头的长芳、宝珠再过个一两年，就得定亲了。嫂嫂若是不上京，这些事哪里好办的妥？”

　　秋玉冉是真心顾虑大房这几个孩子，面上虽然不好说陶凡林的坏话，只是大家心里都知道在陶家村，大房算是被牵连着坏了名声了。

　　孙兰娇垂下眼眸，细细思索了一番。却也不肯再多说：“弟妹还是先回去罢。这都更漏了。明日还有的忙呢。”

　　看着孙兰娇一意坚持，秋玉冉也不好再说只能是走了。

　　瞧着自己娘亲都离开了，陶叶嘉眼珠子骨碌碌转两圈，也准备悄无声息地走了。

　　却听着孙兰娇房里忽然传出几声鸟鸣，不过几个呼吸，一个矮个蒙面的黑衣男子就出现在了房里。

　　“这信，递给如意娘。和鼎盛门的小黄门只需说是玉珏的姐姐的家书就是。”不同于平日泼辣的名头，陶叶嘉倒是从未见过孙兰娇这般稳重严肃的模样。

　　“可主子那头有了信来，今上怕是有意要抬宫里那位的地位了。就是为了太子爷，那些老腐朽也泰半会应许。咱们动一动，就怕牵连到那边去了。”

　　这黑衣人声音倒是清越，丝毫不详陶叶嘉看过的那些书中描写的低沉喑哑。

　　油灯的光线微弱地照着室内，孙兰娇结果黑衣人拿来的信笺，细细看了看上面的内容，逐字逐句地斟酌着今上的用意。

　　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似乎许久才从其中悟得什么，朝黑衣人点了点头。

　　孙兰娇这一番动作是久久不闻声响，陶叶嘉在外边站的又是冷又是僵，也不敢胡乱有什么举动。

　　就怕被里面看着就武功高深的黑衣人发现了踪迹。

　　“那看来是我理解错了，如今可真是动作的好时候呢。”

　　看向桌面上摆着的那半片白瓷，孙兰娇嘴角带笑地说着。她望着京城那方，忽然发现，自己从未从那方漩涡中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