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隐秘

　　陶凡予也着实没想错，连他都未曾猜到，他家的小姐儿竟然和如今宫中那一潭浑水掺和到了一块去。

　　吃完了晚食，大家也都回了自己的房里。他们如今算是跟着陶凡予住在国子监不远的小宅里。

　　就是一进的小院，不算大。

　　陶叶嘉就住在东厢，她翻了翻桌案上的纸张，从底下翻找出那册帛书。

　　白日里她也不敢明着看，只能等这晚上回了屋子，自己来研究研究。

　　她这些日子都在研究这册书，当初卢师傅的态度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怀疑。不过是一册游记，又为何样用帛书书写？

　　更何况这帛书上面的花纹，更是奇特。按着那些传说中的方法，火烤、水浸都没有任何的迹象。

　　几乎要放弃了的时候，她捻着边上的角，陶叶嘉才发现几丝不对劲。

　　这帛书并非单薄一层，底下似乎还有什么。陶叶嘉咽了咽，拿起一把小刀，细细裁开边上纤薄的夹层。

　　原来当中竟，藏着一页写满了小字的宣纸。上面尽是姓名官职以及与几位内侍的交易的细节。

　　猛地，陶叶嘉脑海里闪过“卖官鬻爵”这个词汇。仿佛被火灼伤了手一样地把纸摔在了桌案上。

　　为何……卢师傅手里，竟然有这等烫手的东西？

　　烛火摇曳在她眼睛里，仿佛浮动的冥火一般闪闪烁烁。

　　谁人都知道，这些东西，几近可以动摇朝基。

　　更何况如今宫中水深火热，掌握着太子爷的皇贵妃娘娘更是位高权重，若是有人能够得到这个东西。

　　几乎是能够板上钉钉地扳倒皇贵妃一系的人了。如此一来，也不知道会有谁，愿意使出怎样的手段？

　　陶叶嘉凝神看着手里的那几页纸片，千钧之重，不过如此。

　　宫中此时也的确不大太平。

　　“娘娘，受皇爷的嘱托，来请皇子归宫。”都知监掌印太监都被派了过来，可见皇上对于这个皇贵妃养子的看重。

　　杨瑾让身边伺候的女官去带了高佑琮过来。还没能记下自己名字的翼善磨蹭许久才到了前殿。他看了眼杨瑾，没有多说什么。

　　在进这道红墙之前，阿娘就再三嘱托，进去了，不要问，自己听着记着就好。

　　“娘娘，就这么让永宁宫带走了哥儿？”杨瑾身边最信赖的女官附到她耳边悄声问。

　　“不这样，又能怎样？”她面上泛起嘲讽的笑容，这后宫就是她皇贵妃的后宫，就是慈宁宫的太后都比不上她的威严。

　　她不过是这宫里光阴水磨工夫般磨出来的妃嫔，哪里敢和永宁宫争斗？

　　没见如今长阳宫里，那位废后王氏？当年到底是如何，也只有她们这些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岁的人，才看得清了。

　　将将被赐名的高佑琮随着都知监的掌印坐上了撵，他从未有过如此的体验，这种被人尊崇的陌生感觉，并没有让他觉得有多愉悦。

　　如此这般，直让他感觉不适。

　　可，这宫中，不是能够让他置喙的地方。他抿了抿唇，压下心头的恐惧。

　　漫长的宫道，寂静无声。

　　“娘娘，三皇子已经在西配殿明德堂安置下来了。”吴寄恭顺地跪在尚云禧的下首，这几日娘娘的心情都不打愉悦，总是动不动就要生气，永宁宫的人个个都只能乖觉地保持沉默。

　　尚云禧凝神盯着杯中沉浮的茶芽，摩挲着茶碗的边，缓缓说：“安置下来就好。”

　　她好不容易打着想念夭折的独子的名义把高佑琮从恭妃的手里争取过来，又借着万岁对她的那点子情谊把他一手送上了太子之位。

　　不论如何，这都会成为她手里，绝妙的一张牌。

　　她争了这么多年，不惜身后名地拼了这么多年。如若是贤妃膝下那两位，她只怕是没个安宁的晚年了。

　　“阿嗔，琮儿可是安置好了？”高见肃倒是没想到尚云禧会让这个孩子留在永宁宫，先前送到咸阳宫里也不过是因为觉着尚云禧多半会不喜这个孩子。

　　“已经安置在明德堂了。东配殿名字没明德堂好，就作罢了。”尚云禧对待高见肃向来不如宫中旁的妃嫔那般恭敬。说话之间也不大讲究。

　　就如这会高见肃都进了殿了，尚云禧也不见鞠个躬起个身。

　　但高见肃偏生就是喜欢她这种不恭敬。

　　永宁宫中，东配殿名曰贞顺，倒确实没明德堂来的寓意好。高见肃点点头，笑着伸手抚了抚尚云禧的髻发：“既然你想到的自然就是好的。前几日送来的头面，怎么不见你簪上？”

　　“皇爷就是拿那些来安抚我的，我可不惜的用。”尚云禧娇嗔地看了高见肃一眼，虽然已过三十，眉眼却依旧如花信之年一般。

　　高见肃只笑看着她，却是对周围的内侍女官沉声道：“都下去罢。”

　　“万岁今日歇在永宁宫吧。”

　　长乐宫中，寂静一片，昏黄的烛火映着人影，蒋宣和把弄着手里一柄玉钗，唇角不见一丝笑意。

　　“回娘娘，是。”今日侍夜的女官是自小就伺候蒋宣和老人了。她伸手理了理床榻，唇绷成一线，艰难地回复。

　　“何必如此。难道我还能不知道了？”蒋宣和嘴角总算挑起一个弧度，却并不能让漱雪生出任何放松的心思。

　　如今这宫里，当真能够从皇上那里分得几分心思的也不过就是皇贵妃。旁的几位，不是从潜龙时期就跟着一路随着封赏后宫升上来的，就是像她这样有幸得了皇子的。

　　从头到尾，一月里头但凡有一天万岁能来，那也不过是坐在那边与她共饮一杯茶而已。所以她全部的希望，就是两个儿子了。

　　但凡佑瑛能够登上大宝，这么多年的隐忍艰辛，都可以过去了。可偏偏还是她，叫一个刚刚回到这宫里的小童，都能夺了她佑瑛的位置。

　　蒋宣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狠厉地盯着摇曳的烛光——

　　“只是，那横插一竿子的太子爷，又算得上什么？”

　　指甲一点点扎入掌中，蒋宣和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